“他打你?他打你!”
卢筠清的嘴唇止不住的抖,多少话在喉头滚动着,就是说不出来。
动作间,他领口歪了,露出颈下一截粗粗的红痕。
那是新的伤痕,狰狞红肿。
卢筠清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不敢想象,像这样的伤口,他身上还有多少。
“你兄长早就死了,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
“不,我不能走,兄长,我就是来找你的,你跟我一起走,千里,你想办法,把这链子去掉,咱们带兄长走…… ”
一只强壮的手臂拉住她,在他宽大的手掌里,她才发觉,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千里低声道,“有人来了,落月,咱们先离开,找机会再来。”
游廊里传来隐约脚步声,若是被人发现,私闯后妃寝殿就是死,可此时此刻卢筠清已经全无理智,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再和兄长分开。
“不,我不走,我要跟兄长在一起,我不能让他……”
话还没说完,一个手刀砍在颈后,她身子一软,倒在千里怀中。
千里和严延之交换了一个眼神,略一点头,把卢筠清扛在肩上,跳窗出去。
御医提着药箱进来时,千里的身影正好消失在花丛后,严延之收回视线,安静躺下,由御医上药。
卢筠清睁开眼,立刻就从床上爬起来。
“我要去找兄长!”
一直守在床边的千里按住她,“天黑了,现在不能去。”
卢筠清死死抓住他的手。
“千里,千里,你有没有看见?兄长他被打得浑身都是伤,他脚上还带着锁链……千里,迟国皇帝是魔鬼,兄长会死在他手里的!”
她越说越大声,眼角沁出泪珠,整个人都在发抖。
千里把她拉进怀里,手臂环着她,安抚道,“落月,听我说,恩公今晚没事,迟承浑不会过去。”
“你怎么知道?”
“你昏睡的时候,我已悄悄问过御医,恩公有伤在身,三五天内,迟承浑都不会过来。”
卢筠清听到这消息,又是宽慰,又是难过。
至少今晚,兄长不必承受那非人的折磨。
一想到过去大半年,兄长都在迟国皇帝迟承浑的手中,饱受凌辱,她就觉得想有一只。手捏着她的心脏,向四面八方拼命撕扯。
“兄长的病,严重吗?”
千里身子一僵,卢筠清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
她抬起头来,锐利的视线射向千里。
“兄长怎么了?你告诉我!”
千里还是没说话,只是静静回望着她,眼中浮现出哀伤。
“千里,你告诉我,不许瞒我,你说呀!”
她攥紧他胸口的衣服,厉声质问。
千里张开大手,虚拢住她颤抖的双手。
“落月,我记得你对我讲过,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你说人生只是一趟旅程,死亡不是结束,而是归途。”
“不不不,你不要跟我扯这些,告诉我,兄长到底怎么了?他快不行了是不是?是不是?”
她从没这样失控过,一双眼睛充斥着哀伤和痛苦,却又愤怒得仿佛能喷出火来。
千里终于开口,一字一句道,
“太医说,恩公的外伤并未伤及根本,只是,他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如今也只是强撑。”
油尽灯枯,强撑。
这些字眼不停在耳边回荡,眼前忽然冒出无数细小金星,卢筠清忽觉头重脚轻,向后倒去。
还好千里的手臂一直环着她。
好半天,谁都没有说话,一室寂静,只有烛芯燃烧发出的轻微声响。
卢筠清的眼泪像小溪一样,无声无息地流下来,流过脸颊、脖颈,染湿领口、前襟。
原来,人在极度伤心的情况下,是哭不出声的。
她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也不知道千里给她擦了多少次泪,她只知道,这一次,是彻彻底底要失去兄长了。
哭到再也流不出泪,她开始默默发呆,千里把她抱到床上,她就屈起双腿,抱住双膝,盯着床头橘红的火苗,眼睛一眨不眨。
千里给她喂水,她摇摇头。
“兄长最爱练字,不管多忙,每天都会抽时间写字,今天也是如此。”
千里点点头。
“兄长是我见过最好的男子,他是端方君子,温润如,他出身高贵,品行却比出身更高贵,从前在海西城,他对平民和穷人,都是那样亲切温和,还常用钱去接济他们。”
千里把她的一缕碎发别至耳后,温声道,
“我知道,当初我能从皮鞭下死里逃生,全赖落月和恩公相助。我能有今日,更是靠着恩公那封推荐信。”
“兄长虽然不习武,却懂带兵之道,常劝次兄要礼贤下士,去军中不可骄矜,要与士兵同吃同住。”
“陛下赞他诗写得好,北宁公主喜欢他、要嫁给他,兄长他,他是羽朝的驸马啊,他怎么能受这样的侮辱……”
卢筠清说着,把头埋下去,眼睛酸涩刺痛,却再流不出一滴泪。
第80章 人死灯灭
“兄长,兄长,我来看你了。”
卢筠清扮作侍女模样,悄悄来到严延之的居室。
半年多来,严延之一直被秘密软禁在此处,他不喜欢侍从,所以除了必要的洒扫和送饭时间,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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