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汀禾配合地笑了起来,随后想到什么,便说,“你们可是在这附近的客栈里歇息的?”
阿凌说过,这间院子是很久以前栩鹤散人带他们降妖时住的,后来发现隐蔽性以及风水都挺不错的,便用于他们几人每月例行的考核做准备时,暂住的地方。
至于是什么考核,阿凌没说,元汀禾也就没问。
所以,她知晓这几日他们几个人都会来这儿,院子里只有两间屋子,其中一间堆满了东西,另一间,也就是她现在躺着的这一间,屋里头放有两张塌,她和阿渺一人睡一张。
便顺理成章地认为,席承淮和阿凌是去外面找地方住。
谁知,阿凌却说,“不是啊,我和师兄就在院子里过夜的。”
元汀禾有些吃惊,“院子里?”
阿凌点头,“对啊,就支起一个草垫子,往上边一趟,抬眼一看,能看见夜空中的繁星,很漂亮的。”
元汀禾怔住,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阿凌没注意,继续说了下去,“我早年间随师父跑过很多地方除妖,有些时候条件苛刻,就没有地方睡,然后就找个地儿往那一躺,草地是塌,夜空是瓦顶,早就习惯了。”
“不过,你别看师兄那个人知道的东西多,闯荡的地方也不少,可他从来没有这样过夜过。”
“我一开始还以为师兄睡不了这样的‘塌’,还想着这地方偏,就算跋山涉水我也得给他找个客栈出来。结果师兄什么也没说,就叫我早点歇息,然后跟着便躺了下来。”
后面阿凌还说了些别的,但元汀禾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上边儿了。
待阿凌说了一句好好休息后出了门,元汀禾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便起身下床。
大抵是卧了好几日,所以起初那两步走的有些晃悠,跨过门槛时,忽然往前栽了一下,原以为就要摔倒了,然而一只手臂伸来,将她稳稳托住。
“你怎么出来了?”
对方的语气带着点儿疑问。
元汀禾低着头,还没吭声,只在站稳后看见对方腕骨上有一道细细的血痕。
她下意识问,“这是?”
席承淮低头看了一眼,随意道,“草根子尖利又细,不小心划了一下。”
“对了,你怎么出来了,阿渺说这伤得多在塌上躺,尽量不下地。”
元汀禾依旧低着头,直到席承淮疑惑又怪异地看着她预备开口,这才难得扭捏地出了声。
“你晚上就躺在草垫上吗?”
席承淮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但他知道这必定是自己那位小师弟说出来的。
他坦然点头,“是啊。”
“习惯吗?”
“...勉强吧。”
元汀禾终于抬起头,很认真地建议,“今晚我睡外边儿,你们进去睡。我小时候经常这样,已经习惯了。”
熟料,席承淮的神情更加怪异了。
他诧异莫名,“我看上去是那种很不讲理的人吗?”
元汀禾的脑子显然还没彻底清醒,“不像....但是我挺喜欢那样睡的啊。”
席承淮提醒,“你甚至都还站不稳。”
“.....”
席承淮进屋拿起桌上的毫笔,转身便要走,“老实睡着吧,这儿条件是不太好,不过当时...”
他语气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你的情况不太好,不适合长途跋涉。好在那儿离这里不远。”
“阿凌和阿渺都很关心你,前几日都愁眉苦脸的,时不时就进来看一眼。所以,好好休息吧,不用想这么多。”
说着,便要错开她,走出房门外。
“谢谢你们。”
席承淮脚步一顿,侧首看过来。
元汀禾也看着他,衷心而诚挚,“我几乎不会把谁真正划到‘朋友’这个范畴里。但是你、阿渺还有阿凌,已经是我非常看重的朋友了。”
席承淮看着她,没回答,此刻他应该说的,是“不客气”、“应该的”,诸如此类。
但是说不出口,因为某些字眼,心里总觉得烦闷不已,可又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
只匆匆应了一声便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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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微风吹拂,远处河面涟漪不止。
树林间漱漱声不断,风总一阵又一阵地刮着。
今夜,瓦顶上只歪歪地仰躺着一个年轻俊俏的郎君,一只手枕在头下,另一只抬起伸前,遮住视线里一半的月光。
席承淮看着皎洁的月亮,想到了那夜,他终于在无数次奔波中,在一个巨大的坑边上,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女孩。
那天晚上,月色也是这样朦胧。
然而,巨坑中碎石无数,坑坑洼洼,边沿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那人着的是素裳,于是满身的鲜血变得更加晃眼。
席承淮只记得自己当时呼吸放的极轻,然后俯下身去,探手,放到鼻下。
在感知到微弱的气息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或者说,是他一团乱的脑子终于稍稍平复。
那一刻产生的种种,席承淮起初认定,那是担心、忧虑。
可现在看来,那原来是害怕、恐惧。
今日晨时,在那道纤瘦的身子撞到自己怀里时,一颗高高悬起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然后是下意识地担心。阿渺说还得再躺两日,他就想,就这么下了塌会不会有影响?外头日光正盛,他偏过身子去挡,因为觉着在屋里躺了这么久,可能会不适应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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