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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献上的美人 第51节
    翁绿萼紧绷着心神,闭着眼小憩了一会儿,没多久,就被木门嘎吱的声音给惊醒了。
    “是我。”萧蕙连忙把手里的蜡烛往前凑了凑,“我来给你送些馒头,吃吧。”
    翁绿萼凝眼望去,碗里放着两个白馒头,在烛光暖暖的照耀下,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她今日只用过一餐早膳,到现在,已经是饥肠辘辘,但翁绿萼不敢乱吃东西,接过萧蕙递来的碗之后,低声道:“我想净手,这儿没有水。”
    萧蕙记着萧珏的嘱咐,送了东西就想赶紧出去,听到翁绿萼出声,她略微有些犹豫,但看着在被一根蜡烛映照得仍有些昏暗的屋内,她肌肤如玉,盈盈动人,这样一看就是千娇万宠养出来的美人,肯定没有吃过现在这样的苦头吧?
    从前的她,其实也是这样的。
    “你可以帮我打些水来吗?”
    萧蕙的思绪被那阵柔柔的女声打断,她对上翁绿萼仿佛含着一湖春水的眼睛,红着脸胡乱点了点头,把蜡烛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掩上门,匆匆地出去了。
    有夜风顺着门缝悄悄潜入,顺便将那道门缝给吹得宽了一些,翁绿萼坐在床上,恰好能看见院子里的一些景象。
    刚刚那个给她送馒头的女郎正在井边打水,翁绿萼视线轻移,却正好和白日里出言恐吓她的疤脸汉子对上了眼神。
    翁绿萼扭过脸去。
    萧程嗤笑一声,大步走了过去,一脚踹开那扇木门,那道木门顿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声。
    “你不过是一个阶下囚,还惦记着你君侯夫人的派头?竟然敢指使我妹子替你做事儿?”萧程说话很不客气,他恶劣地想着,养在深闺里的小妇人听到这样的话,恐怕下一刻就要吓得直掉眼泪了吧?
    她身上盖了一个萧持附属物的章子,萧程看见那张美得毫无瑕疵的脸,就忍不住恨,恨萧持、恨她,也恨为什么只有自己容颜尽毁,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想到这里,萧程身上散发着的戾气更重,看向翁绿萼的眼神里含了更多、更深的恶意。
    咦,她怎么还不哭?
    翁绿萼淡然地觑一眼:“说完了?”
    “说完就请出去吧。你很吵。”
    女郎冷淡却又实在悦耳的声音响起,萧程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有没有搞清楚现在的处境,她是一个卑贱的囚徒,他是能够决定她生死的人!
    “二哥!”萧蕙端着一盆水进来,见他站在门口,一脸怒气冲冲,吓得盆里的水都晃出去几滴,她忙把水盆放到桌上,拉着萧程就要往外走,“大哥说了,不许你扰她的!要是大哥回来知道你乱来,会生气的……”
    兄妹俩说话的声音被重又闩上的木门挡在了外边儿。
    屋子里,翁绿萼若有所思地垂下眼,三兄妹,又恰巧是两兄一妹。
    她想起瑾夫人寿宴时,无意间听到萧氏亲眷私底下说的那些话。
    萧家长房,有着两子一女。只可惜,两房之间已经不往来了,自从那年萧持的叔父,平州军原先的主帅萧丛大败而归,从马上跌下伤了脊骨之后,萧持迅速上位,原本占尽风光的萧家长房却在一夜间销声匿迹。
    有人说是萧丛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带着一家老小离开了平州,另寻他处生活。
    也有人说,是萧持眼红叔父一家权势在握,使了脏招,迫害了叔父一家,自个儿摇身一变,成了平州军新的主帅。
    众说纷纭,此事在君侯府是个忌讳,几个妇人也只敢在饮了几杯酒之后悄悄议论几句,不料正巧被翁绿萼听见。
    那时候的翁绿萼也觉得有些奇怪,阿公早逝,身为他亲兄长的萧丛非但没有庇佑瑾夫人娘仨,反倒更像是在漠视着一家孤儿寡妇被族里那些觊觎家财的人欺凌。
    萧持与萧皎都没有告诉她那些年具体发生了什么,萧持早早投军,却是隐姓埋名,直至在战场上崭露头角,成了赫赫有名的玉面小将,军功硕硕之时,才
    在众人面前露了真名。
    翁绿萼不难猜出,萧持是在防备谁。
    萧丛与萧持之间曾有过什么龃龉,翁绿萼不知道,但将过去种种串联起来,她心头一冷,冒出一个猜测。
    难道,掳走她的,就是萧家长房的人?
    若真是如此,他们将她掳至此地,又没有在她身上泄愤,那就是有更大的谋算。
    是要用她来威胁萧持,迫使他妥协?
    翁绿萼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她知道,萧持这段时间的表现,足以证明他心里有她。
    但一个女人,与他的霸业、夙仇相比,又能有几分重。
    翁绿萼闭上眼,不去想还未发生的抉择。
    桌上的馒头已经没了腾腾的热气,翁绿萼有些犹豫,正走到桌前,想用井水洗一洗手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
    露出一张小心翼翼的脸。
    萧蕙飞快地闪身进来,背压着门,对着她小声道:“对不住,我二哥脾气不大好。那馒头是我做的,我在里面加了好多白面呢,不难吃的。”
    她发现了那两个还没有人动过的馒头,怕翁绿萼嫌弃,这才额外补充了那么一句。
    她和她那两个兄长,很不一样。
    翁绿萼脸上露出一个感激的笑,轻声道:“多谢你……只是我心里惴惴,食不下咽,倒是浪费了你的一番好意。”
    美若仙露明珠的大美人露出这样一副楚楚可怜、忧愁不已的模样,萧蕙看得呆了呆,想说什么,但想起大哥萧珏的嘱咐,又有些为难。
    “多谢你,我不吃也没关系的。你拿出去吧。”
    萧蕙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你别怕,我大哥是个好人,他不会伤害你的!他只是,只是想……”
    翁绿萼默默在心里帮她把话给说全了。
    只是想利用她,在萧持面前换取他想要的东西。
    “蕙姐儿!人呢!”
    屋外传来萧程不耐烦的声音,萧蕙吓了一跳,连桌上的蜡烛也忘记拿走,急急地推开门出去了。
    “二哥!”
    萧程狐疑地看了看她红扑扑的脸,训斥道:“没事儿就去帮阿娘替阿耶捏一捏腿脚,乱跑什么!”紧接着又狐疑道,“你又去见那个女人了?去干什么?”
    萧蕙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我想进去拿蜡烛。”
    “那蜡烛呢?”
    萧蕙呆了呆:“忘记拿出来了。”
    萧程看着她都快要哭出了的样子,也懒得再骂了,拎住她的衣领:“行了!以后办事儿多带个脑子,老是马马虎虎的。”
    也不知那个女人有什么本领,大哥对她怜香惜玉,不许他碰她。
    现在小妹也这样,巴巴儿地凑过去,给她又是蒸馒头,又是打水净手,活像是个小丫鬟!
    萧蕙在三兄妹之中年纪最小,今年不过十五。二哥的脾气一直很差,她挨了训斥也不生气,点了点头,怯生生地看着萧程烦躁的背影消失在了被巍峨山影吞噬掉的山路上。
    二哥一不高兴,就要去山林里祸害那些野鸡野猪。
    萧蕙嘟囔着收回视线,看着还亮着烛光的西屋,有些犹豫,但想了想,二哥也没说什么,她放了心,脚步轻快地朝着东屋走去。
    阿耶瘫在床上不能动弹,阿娘近日来神智好像清楚一些,给她吃些白馒头,说不定阿娘就能认出她了。
    这么想着,萧蕙清秀的脸庞上露出一个笑。
    ·
    翁绿萼吃了半个馒头,却不敢多喝水,靠着床头,迷迷糊糊地勉强睡了过去。
    夜半时分,木门又发出一声吱呀的嘶哑声音。
    翁绿萼立刻惊醒,看着凄冷月光下,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地朝着她扑来,她又惊又怕,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滚,躲开了那来势汹汹的一扑。
    好在她入睡时长了个心眼,衣衫鞋袜都没有脱,想着靠在床头墙壁上草草敷衍过一晚也罢,没想到,半夜了,却出了这等意外。
    翁绿萼心有余悸,那道黑影见她躲开,仿佛更怒了,张开手臂,手握成爪就要来抓她:“瑾氏——你还敢躲?”
    翁绿萼在黑黢黢的屋子里躲闪,听到那说话的是个老妇人,愣了愣,听到她口中呼‘瑾氏’,又是一愣。
    她的婆母,可不就姓瑾吗?
    这老妇人与她又有什么渊源?
    西屋的动静迅速引起了萧程和萧蕙的注意。
    两人急急走了进来,萧蕙安抚住口中不断怒号的老妇人:“阿娘,阿娘,她不是二叔母!您又做噩梦了是不是?”
    翁绿萼远远地靠在墙角,却没有放过二叔母这个称呼。
    看来……她们真的是萧家长房的人。
    老妇人被萧蕙抱着,仍然在不断地怒号、发狂,萧程看得眼一闭,出去拿了绳子进来,丢给萧蕙:“绑着吧。”
    萧蕙咬着唇点了点头,俩兄妹合力将老妇人手脚捆绑起来,奇怪的是,刚刚还一脸狂态的老妇人随着手脚被缚,竟然慢慢安静下来。
    夜色里,她扭过头,看见翁绿萼,愣了愣,伸出手指了指她,仿佛想问什么,却被萧程不耐烦地推了推:“行了,回屋去吧。”
    明日还有正事要做。大哥不在,萧程耐心越发少,丢下这句话,径直出了门。
    萧蕙有些吃力地背起母亲,脚步一深一浅地出了西屋,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忘记要关上门。
    但或许是萧蕙太急了,又或许是那扇木门今日被萧程狠狠踹过一脚,门外的木闩忽然掉下,在夜色中发出一声咚的闷响。
    翁绿萼的心,也跟着狠狠跳了跳。
    但谢天谢地,屋子外没有再传来其他的脚步动静。
    从那兄妹俩的反应中,翁绿萼猜到,劫她回来的那个男人,似乎有事出去了。
    门开着,桌上放着的那支蜡烛灯芯还有着些微火光。
    黄泥砌成的墙,并不高,若是她能翻过去……
    翁绿萼眼神一凌。
    后半夜,夜深人静,有什么簌簌燃烧的动静,悄然腾起。
    直到将身后那场熊熊烈火远远地抛在身后,翁绿萼心里仍紧紧绷着。
    随着她粗重的呼吸声,鼻腔中的铁锈味越来越浓郁,山间夜路可怖难行,翁绿萼艰难前行,心神一直紧紧提着,害怕萧程追上来。
    她没有想到那支蜡烛能燃起那样大的火,但她逃出来之后,又生出一种期待来,若是萧持能够注意到这里的动静的话,是不是就能顺着痕迹找到她?
    翁绿萼艰难地往前走,夜色之中,有什么东西拂过草丛树叶的声音就分外明显。
    翁绿萼脚步微顿。
    响起的,分明是男人的脚步声。
    她呼吸一窒,心神紧绷。
    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