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是君子剑,绝非战场杀人兵,与敌军几次冲撞李温削铁如泥的宝剑已经卷刃,轻轻几斤铁更无法撞压对方,就需要持剑者技艺超群。李温剑法还不如枪法,勉强斩杀两人已然气喘吁吁。他抹了把汗,正想要怎么办,又一柄剑刺来。
这柄剑与他的剑全然不同,简朴、沉素,背厚刃利、是最平常的江州士兵佩剑,却泛着森森寒气。寒气非源于兵,而源于人。对方出剑迅猛如冷雨,疾如织、利如冰,丝丝刺骨,李温与他初初交手便知不敌。李温无比懊丧,却又愤懑不甘:我母君是天下第一猛将,我怎么能输!
李温怒喝一声不再顾念受伤奋力向对方攻去,对方并不想要李温性命、反而受了攻势,但李温的进攻对他而言也不过柔风细雨、轻易便被化去。
“投降吧,我不杀你。”
李温猛然攫住对方,终于看清他的面容:“是你!”
“陈雄前来救驾,大公子在何处!”
殿外忽然传来陈雄呼喊,对方目色一沉伸手抓向李温,李温也顾不得狼狈矮身一滚,对方还要追来被北军士兵死死抱住。李温匆忙逃出殿去扑进援军阵中,陈雄见他无事狠狠松了口气,抬手命道:“放箭!”
大军前来救援,片刻便将敌军消灭,敌军首领也被生擒,只可惜因陈雄分兵来此、连城中的吴传之见机冲出重围、逃出升天,好在连城还是破了。不知是否看吴传之已逃,江淮安也不再恋战,在一月黑风高夜帅军撤回江州,赵熹追他们至坤江江岸,杀了些人头抢了点辎重,射了江淮安一箭,不知是生是死。回到驻地,赵熹召来陈雄和李温。
陈雄这次是来谢罪的,虽然攻下了连城可先让李温遇伏后又放跑吴传之,这罪过可不是一个小小的连城的能抵。赵熹却也不生气,见李温没事拍了拍他的头,叫陈雄起身:“温儿遇伏是敌人奸诈,与你又有何干?若非你派兵去救我与我儿怕要阴阳两隔了,我感谢你都来不及!至于放跑吴传之,我给你的军令本就是攻城,连城已下、你有功无过。”
李温上前一步,向赵熹跪下身来,哭道:“都是孩儿无能、中了敌人的圈套,一千士兵只带回来一百三十五人,有二十多人还是因为跑散了前去连城求援、这才活了下来。那些人都是为了孩儿才牺牲的!孩儿愧对母君、更愧对那些将士!”
赵熹摸摸李温的头,向陈雄道:“把他领上来,我见见。”
陈雄领命退下,不一会就拎了一个粽子进帐,将他一把推到赵熹身前。那人不肯下跪,挺直腰板站在帐中,双目直视赵熹。赵熹看着他,笑了起来:“果然是一报还一报,温儿,你可知他是谁?”
李温擦了擦眼泪,答:“记得,是黄叔叔的亲卫,好像姓程!”
赵熹大笑:“你不记得!当初他来刺杀我,还是你求我放了他、替他爹爹治病呢!”
李温愣住,转头看着程草堂想了半天,这才记起小时候是有这么件事,顿时又羞又愧:“当初孩儿一时心软、没想给母君留了这么大的麻烦……孩儿对不起母君!”
赵熹笑道:“你心善、年纪又小,自然见不得血,不过程草堂,”赵熹转向程草堂,“我儿可是救了你的命,你就这么报恩的?”
程草堂冷笑:“我若有心杀他、他早就死了!你也早已肝肠寸断,还能在这里同我啰嗦!”
“你不杀他是为了活捉他然后来要挟我,那比杀了他更让他难过!这也叫报恩!枉我还以为你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原来也不过是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打不过我就去抓我的儿子,哼!”
程草堂羞得面红耳赤:“兵不厌诈!何况我也不是故意埋伏他!”建州一役后程草堂又回到江淮安帐下,赵熹进攻江淮安之前江淮安派程草堂前去连城报信,等他赶到连城才发现连城也被围困。程草堂只有五百人马,莽撞救援只会损兵折将,他思虑良久打算埋伏在连城周边抢了陈雄的补给、然后想办法救出吴传之,谁知就这么巧,遇上了李温。
他提前用信鸽送信吴传之,然后埋伏在小树林,若能捉到李温最好、就算捉不到将他困住陈雄也必要前来救援,吴传之便有机会逃走。
只要能完成公子嘱托、为公子的大业尽力,他自己的生死并不重要。现在一切如愿,他只有点遗憾,遗憾没能同曹星好好告别。
赵熹盯着程草堂看了许久:“听说,你只有五百人,竟敢偷袭一千人的队伍、还险些成功,实在是个人才。我看你眼中还有留恋,你不想死吧,不如改投我帐下,年青才高、前途无量。”
李温羞耻难当,程草堂狠狠唾了一声:“呸!你算什么东西,祸世妖星、灭国双元!原本太平天下就是因为生了你才战乱不断!从卫州到青州,从中原到胡蒙,你所之去、战火起、家国毁、尸骨成堆!弑君毁宗颠倒阴阳,如今生民死、草木枯、天下处处成灾,就是上天警示!早知如此上次在燕州就不该出手、杀了你才对!我如今落入你手无话好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我投降称臣,绝无可能!”
赵熹一手撑着下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二十年了,你怎么还只有这几句,在黄安文身边只长个子不长脑子么!先帝是吴丹阳杀的,前朝是公孙氏毁的,我朝如今还奉着先帝宗祠呢,倒是你家公子恨不得改朝换代!北疆战乱多年,若不是我他们还死斗不休呢!自我们统一北方各州修堤垦荒繁衍人口,你回过家乡么?你看过现在的中原么!黄安文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见了这么多事、怎么连功过黑白都不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