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如果把一切都告诉雪音和日和的话,那两个人绝对不允许他一个人离开,但他也有绝不能把他们拖进来的理由。
——“父亲”和他们过去遇到过的每一个敌人都不同,只要能达成目的,他从不拘于使用怎样的手段,对于年纪还小的雪音和日和来说,这太超过了。他不想也不愿把活在光明中的孩子拉下泥潭。
而且,如果他最后还是不得不跟“父亲”离开的话,夜斗也不想被雪音和日和看到。
于是他在和奴良、花开院一起将羽衣狐斩落、阻止『晴明』降生后,找了个借口让雪音回去跟着日和上学,美其名曰保护日和,再加上雪音确实有向学之心,单纯的少年完全没发觉夜斗的小心思。
然后他再次找到奴良滑瓢,并从对方手里拿到『晴明』的遗物。说是遗物,严格来说是『晴明』的一部分身体组织。看起来有点恶心,但夜斗需要它来做一点尝试。
他捧着装有蠕动肉物的盒子走向晴明神社。
晴明神社本是晴明在世时的居所,也是最有可能预见神迹的地方,不过夜斗很清楚名为安倍晴明的半神早在七年前就已经陨落,最起码也已经失去了成神的资格。
而他,正是为此而来。
安倍晴明在国人心目中第一阴阳师的地位很难有人撼动,就算是被称为天才中的天才的麻仓叶王,时至今日也没有多少记载留存。因此,晴明神社的香火虽不算鼎盛,但也足以支撑这座神社的运营。
夜斗抵达晴明神社时,正值逢魔时刻。
橘红的夕阳照在鸟居上,暖烘烘的,驱散了夜斗身上从妖怪祖宅里带出来的冰凉气息。
夜斗在最落魄时,经常在别家神社寄宿,但来晴明神社还是第一次,最大的原因是不熟,他一般更喜欢薅认识的神的羊毛。
但神社大多大同小异,他也没指望在这里看到什么很少见的东西。
——但他看见了。
夜斗整个神愣在那里。
一头白色长发的大阴阳师躺在树下,胸脯起伏,呼吸微动。
等等?这是要醒了??不对!这位怎么会就这样躺在这里的啊???
夜斗思绪过载。
但大阴阳师没给他继续呆愣的机会,几乎是顷刻间,夜斗看到那长长的白色发丝飘到他面前,顺着盒子的缝隙伸进去,又很快缩回主人的身上。
夜斗低头看看盒子:它是取走了什么吗?
“……它替我取走了『名字』。”
像是看穿夜斗心中所想,白发的阴阳师勉强支起上半身,冲他笑了笑。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应该是叫『夜卜』对吧?我记得你——”
“小田切晴的神明。”!夜斗心下惊骇。
他和安倍晴明在此前只见过寥寥数面,而当时甚至小田切还没有出生,居然能如此迅速就把他们联系到一起,不得不说这位白狐之子能力超群。
他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就点点头承认道:“是我没错。”
小晴都为他建了那么大的神社了,怎么可能不是他的信徒,要是被本人知道他犹豫了的话,恐怕会被臭骂一顿吧。
小田切晴:……没点这个技能,没办法满足你真抱歉。
风雅的平安时代的阴阳师积蓄足力量,此刻已经可以施施然站起身来,扇子就挂在腰间,安倍晴明信手抽出摇了摇,也没管现在已经临近初冬。
“很辛苦吧,要从祸津神转职可不容易。”
应该说不愧是安倍晴明吗,只一眼就看穿了他拼命隐藏的过去。
夜斗沉默了一瞬,回答道:“应该说,要想活下去很不容易。”
毕竟他是无名神,比起不再随意『斩杀』来说,还是无法被人记住这点更辛苦。
小晴当年也很辛苦。
安倍晴明把扇子啪的一声合在另一只手心,“那我们就长话短说——”
“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但是很可惜,就算我已经苏醒,没有神格我也无法打开通往高天原的大门。”
“但是!”
安倍晴明抬了下手,示意夜斗稍安勿躁,等他说完,“但是,你想的没有错,用『晴明』的一部分来这里的话,就算不能唤醒我,也可以联系到我的母亲葛叶。”
“而我的母亲葛叶,可以带你进入高天原。”
“——她已经来了。”
安倍晴明望向天边,面貌姣好的少妇款款而来,虽然神色略有焦急,但无论是行动还是外形,都无一不展现着平安时代的风貌。
狐仙葛叶有着和亲子如出一辙的白色长发,她是正统的白狐,每一根发丝都在空气中飘动。
“葛叶大人。”夜斗思索半天,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比他年纪大很多,还是旁边的大阴阳师母亲的狐仙,最后只好叫了声“大人”,事实上他们同为神明,甚至夜斗并非妖神的身份还略高于葛叶一等,但此时此刻,他也想不到更好的称呼了。
“母亲。”安倍晴明呼唤着自己的母亲。
他们之间很少有陪伴,但为彼此担忧的心又都是真心实意,只是造化弄人,安倍晴明为人时葛叶身为狐仙被识破身份,不得不离开丈夫幼子,安倍晴明死后却又因其成就太高,与普通狐仙之间相隔天堑。
也只有这时、晴明公失去神格,自降为『灵』,才能和母亲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