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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管事扫了眼角落里的闻癸,扭头吊高了嗓子问闻庚道:“怎么样了?”
    闻庚点头。
    管事似笑非笑地说:“你昨日回得够晚,怎么,黄坊留不住你?”
    “天字坊的人要我把牛皮送至门口。”
    “哦。”管事继续道,“你在这里呆的也算久了,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不敢。”
    见闻庚言辞恭敬,管事这才点头,指了指闻癸道:“我再给他一日休养,后日便要上工了,黄坊不养无用之人,若是熬不过,趁早把他弄出去,免得死在屋子里晦气。”
    管事皱皱鼻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人不愉悦的味道,甩了甩袖子走了。
    闻癸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喉咙有火在烧,他眼皮还肿着,睁不开眼睛,隐约看见屋内有数道晃来晃去的人影。
    “水……”他艰难地发声。
    “哟,这家伙命还挺硬啊,我以为他要断气了呢!”
    “豆芽菜似的,一阵风就刮走了,怎么干活?”
    “不如,趁早换一个。”
    “送个皮子都送不好,害我也跟着挨了两棍子。”
    他们插科打诨的声音伴随着咀嚼声,不一会儿话题就扯到了玄坊的人身上。
    没有人理会角落里的闻癸。
    玄坊……
    许是烧得胡涂,闻癸躺了半晌才想起自己受伤的原因。
    那日他去送皮子,玄坊的人盯着他看了两眼,突然上手抽了他一巴掌。
    “黄坊养出的人,皮肉倒是细嫩。”她甩甩手,轻描淡写地说,随后挑起一片炮制好的黑牛皮子,“这片做的不好,既不透亮,也不柔韧。”
    “管事若是将养人的功夫放在净皮上,就不会拿这些东西来敷衍我们玄坊了。”
    第90章 打狗
    玄坊的人扭着腰走了, 她腰间系着黑色的腰牌,随着她的动作一晃而逝。
    被人架起来的闻癸脸上挨了两巴掌。
    管事啐道:“玄坊不收这批料子,好吃懒做的东西, 我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当日黄坊的人被管事停了吃食, 上工回来的人听到原因后都愤怒不已。
    他们当然不敢反驳玄坊的人, 只把怒气撒在了刚进来的闻癸身上。他们悄悄往他的外衣上淋热水,冬日穿得厚,等闻癸发现时,他唯一一套冬衣已经湿透了。
    他就这样害了风寒,不出意外的话,几日后就会因为伤寒死去。
    闻癸回忆起了前因后果,他的额头滚烫, 浑身骨头咯吱作响, 冰凉的空气呼到肺部, 吐出喉咙时却好似着火一般灼热。
    意识和身体似乎是分离的, 他的身体这样痛苦, 意识却越来越清晰,那腰牌上模糊的字迹仿若重影聚焦,是一个嫦字。
    女人的脸他也回忆了起来。
    鹅蛋脸狐狸眼有几分俊俏。
    他是为何惹了她生气?现在回想起来, 闻癸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那女人只定睛看了他一眼,便突然柳眉横竖。
    不分青红皂白的管事, 还有那些落井下石之人。
    若是他不死——
    这些人一个也别想活。
    闻癸紧紧抓住藏蓝色的棉被,已经没有多少棉絮的被子被细瘦的指尖几乎戳破。
    “把药喝了。”
    一道声音如同晨钟暮鼓, 闻癸呈现绿幕的眼前终于映入了别的颜色。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和这里所有蜡黄而消瘦的人不一样, 他有着小麦色的皮肤和一双极为幽深的眼睛。
    男人皱着眉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他显然不愿意重蹈昨夜的覆辙, 直接上手捏住了闻癸的下颚,大拇指和食指用力撬开了他的牙齿,将药灌了进去。
    “闻庚,你咋还成赤脚大夫了哈哈?”
    “伤寒可是会传染人的,他病的这么厉害,不如搬到后面去。”
    “就是,大家还要上工,传染了怎么办,闻庚,你也离他远点吧,每年都有熬不过去的……”
    众人嘈杂的声音传入闻癸的耳朵,像是在他的耳道中打架似的,让他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不……”他用尽力气嘶吼道,但是说出来的却是干哑的气声。
    后院的柴房年久失修,连个门都没有,若是去了他只有死路一条。
    闻癸艰难地撑起眼皮,竭力寻找最后的一线生机。
    他想活着,他要活着。
    就算是像狗一样地祈求他人,他也想活着。
    他的眼睛对上了男人的眼睛。
    男人没有理会那些嘈杂的声音,也没在意他微弱的恳求,他只是皱着眉毛把整碗药灌进了闻癸的嘴里。
    酸苦的汤药让闻癸反射性地想吐,酸水已经逆着食道返了上来,男人见他这模样,伸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嘴。
    “吞进去。”这服药二十文钱。
    是昨晚的声音。
    竟不是他在做梦。
    闻癸的眼中涌出生理性的泪水,他艰难地将它们尽数吞咽。
    男人松开手,粗鲁地将被子扯上去盖住瘦小的男孩,被角打到了闻癸的脸上,他也没注意,端着碗转身走了。
    第二日,一身肥膘的管事准时准点儿地出现在门口,看见角落里一动不动的身影,他努努嘴同时下颌一翘问道:“那狗崽子好些了没?”
    “好些了。”闻庚回答道。
    管事低声道了句算他命大,随后又说:“既然好了就赶快起来上工,当我这黄坊是善堂?今日若还是没有干活,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