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贺烈的下一个动作就让他变了脸色。
只见贺烈把只有笔杆儿长的木剑插入桌上的烛台,手腕一挑一插,火焰就像是长龙一般卷上了剑尖。
这木剑并非凡物,即使是寻常的烛火,也能燃起真阳。
紧接着,男人双手持剑,奋力向下一挥画一轮弯月,缠绕在剑尖的火焰因为风而拖出长长的影子,如同龙背上的鬃毛。
他堪堪三十厘米,挥刀的模样像极了动画里的小人,但是在他面前的包公却笑不出来。
只见剑尖还未落地,火焰铸成的一弯利刃就朝着地面的富家公子飞了过去。
贺烈看见那帽子下的眼睛惊恐地在眼眶中打转,然后被火焰吞噬。
方才贺烈就想明白了,这些皮影既然都是由枢纽连接,那么这个身体是不是他的有什么重要的呢?对于人头落地的富家公子而言,他只需要换上其他皮影的身体就可以了。
所以打掉关节没用,得烧。
他不确定烧头有没有用,不过看那人头惊恐的表情,应当是有用的。
果然,面前包公的神色也变了,不仅有惊恐,还暗含着肉痛。
连带着那些争先恐后跑上来的看客也停下了奔跑的脚步。
“包公你莫要怕——”人群中秦香莲的声音响了起来,依然还是带着戏腔,“你头顶有日月图,真火如何能伤你?”
“他不过攀上金枝玉叶做了皇帝半子,龙头铡真龙血脉都斩得,难道还奈何不了他?”
贺烈和楼月西这才注意到挤上楼的秦香莲,她方才夹在人群中间并不起眼,遖鳯独家原来她也从幕布后面跑了出来。
此刻她站在包公身后,贺烈才发现,这女人加上发髻竟然比包公还高,头上簪着一根玉簪子。
她尖锐的下巴指着他们,黑色的眼睛甚至带着恨意。
那包公打扮的皮影不是个精明的主,一听这话又热血上头道:“此话有理!”
包公伸手欲扯贺烈的剑,贺烈跳开,剑尖一甩。
火焰飞到了包公身上,他的手明显一缩,却见那火没有燃起来。
“哈哈哈哈!”他大笑道,得意地摸了摸额间的日月图,“果然宝贝。”
一旁的楼月西冷笑一声:“包公有三铡,龙头铡惩皇亲国戚,虎头铡清贪官污吏,狗头铡治市井小民,你既知道他并非真的陈世美,如何能用龙头铡杀他?”
包公一哽:“他就是陈世美!”
贺烈一向是能动手绝不哔哔,此刻听到楼月西打起了嘴仗,虽然觉得有些诧异,但还是乖乖地停了手。
就听楼月西继续道:“包公断案如神,铁面无私,不知若是铡错了人,还能不能保住额上的日月图。”
包公正欲上前的手停住了,一双眼睛转了起来,突然他看向了秦香莲道:“香莲,你既与陈世美做了几年夫妻,你来说,他是或不是?”
他又指着楼月西道:“而他是不是陈世美的家仆,前来协助他脱身的。”
他倒不是笨的彻底。
如楼月西所料,戏中人行事必须符合自己的身份,比如店小二只能借口送茶水接近他们;又比如方才在幕布后,包公与秦香莲早就对他们起了杀心,却只能等到戏剧结束,还得左顾右盼一番才能出来。
如果秦香莲指认了贺烈,那么贺烈是不是陈世美都得是了。
但是这些皮影人难道是一条心?
楼月西心中冷笑。
已被燃成灰烬的富家公子就是为了和这包公打扮的皮影争夺贺烈的皮囊,才率先出手,最后死于贺烈剑下。
而秦香莲发言怂恿包公和贺烈对战,怕也没安什么好心。
这日月图既然如此好用,为什么身为拥有者的包公不知道,秦香莲却如此清楚。
——因为这包公也是第一次作为包公演这一出戏,他的日月图是抢来的。
至于秦香莲……
若不是苦者,就是野心勃勃的掠夺家。
楼月西更偏向后者,这秦香莲贪得无厌,不仅想要贺烈和楼月西身上的人皮,连同为皮影的包公也不放过。
他方才突然发声,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
即戏中人物需要符合人物形象行事,而规则是可以创造的。
“包大人你有所不知。”楼月西突然一拱手,“方才陈世美便已死了。”
“死了?”包公提高声量,“莫要信口雌黄!”
就见楼月西一指地上燃成灰烬的富贵公子:“包公请看,他着华服,配宝剑,若非驸马,何人使得?”
“这……”
“大人请看,小二着短褐,看官穿布衣,皆为市井中人,而他一身奇装异服,又怎会贵为驸马?”楼月西不疾不徐地道。
这戏台中人物众多,穿着最为华丽的确实只有这富贵公子一人。
“为了脱身换一身衣服也是情理之中,说不定这奇装异服就是你带来的!”
“大人办案一向是只推测,不讲证据吗?”
包公一时语塞,他作为皮影的一员,当然知道那富家公子不是陈世美,他坐在上边,也只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谁知道月没得成,脑袋还被烧了。
他眼睛咕噜一转,看到了一旁的秦香莲,只咬口道:“若他并非陈世美,秦香莲又怎么错认枕边人!”
他虽没有物证,但是有人证啊!
“那便要问秦香莲本人了。”楼月西继续道,“或许秦香莲只是想借包公之手,除去我们二人,而手中有了冤案的大人您,只怕也不能独善其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