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珺问他是如何将阵眼设在玄度身上的?洛肴却拖着尾音答此为秘密,“免得世人嘴碎,言我皆要仰赖仙君。”
沈珺双眸一弯,“你不是乐得于此么?”
然而当大潮退去,泥滩上或深或浅、或有序或繁杂的痕迹被一一抹平,仿佛完整如初之际,依然有一些憾事,陈尸一般横在二人眼前。
洛肴与沈珺相顾无言,像默契地于瞬息间见了一场梦,梦中无人,却有着人人憧憬的山河,是晚风拂柳、笛声夕阳,任谁驻足都想纵情徜徉。
可有人来时,山河如此。
无人来时,山河依旧。
孰知挚交零落,咫尺天涯。
如若他们亡命在玄度身死、大阵闭幕前夕,或许还存有转圜的余地,奈何......
洛肴握紧沈珺微凉的手掌。
“也许青竹和南枝皆化为了一阵风。他们都那般向往太平人间的大好江山,如今栖身草木山石,不落红尘,大约也是万幸的归宿。”
沈珺轻轻颔首,恰逢落花无声,覆在怀中人眉宇,他伸手捻去了。
不过那只手因此误入虎口,被人衔来磨了磨牙尖,接着又装作什么坏事都没干,只笑得如沐春风,“仙君不是拟定了请期礼书,要与我结亲吗?”
沈珺虽心有此意,又岂能容他如此得意,一戳他脸颊,“可某人早已经痛快应下,连合卺酒都喝得一滴不剩。”
“啊?也太随便了吧——”
纵然洛肴自诩男子汉大丈夫威风凛凛,但落在沈珺眼里总觉得他在撒娇。
前些日子记忆回笼,才知晓中秋之日是洛肴特地为他庆生,一来,他本就想要回礼,二来,也认为喜事草率,于是心里默默定下章程,择良辰弥补拜堂之礼。
偶有风动。
在他们望向彼此的眼眸里,似有经幡飘摇在这庞然的瞬间,承载刹那而漫长的往事、失意或虔诚的祷告,若零光片羽,于一次又一次的相拥中宁定下来。
可无间地府是没有风的。
于是他们同时明了:
原来,是我心动。
【作者有话说】
黑白无常:当你中午十二点到岗却发现连上司都还没起床时,就知道新单位来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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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完了(跑过来)终于写完了(跑过去)下周会补番外,包括其他人的后续之类,非常感谢阅读!有缘再见~
番外
第0152章 月夕
不知道生辰会“长尾巴”的俚俗是自哪处流传开来的,沈珺从小到大都不曾听闻,倒是抱犊山头某位泥巴坑里打滚儿长大的“野猫野雀”对此津津乐道,装神弄鬼地同青竹扯了好几个关于此事典故,期间时不时朝他投来几抹意味深长的目光,沈珺只当未有觉察——用脚趾头猜都能料到洛肴准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大概率是想趁中秋佳节磨着文叔多给他们放半天假期,好逃离这之乎者也的孔孟之道。
至于生辰,直到次日早上被洛肴一把掀了被单之前,他全然没能想起来。
“你做什么?”
沈珺浅眠间只感周身一凉,睁眼但见床边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眉梢带着促狭笑意,喜气洋洋道:“看看你今天是不是长尾巴了。”
洛肴此人甚少有同太阳一块起床的时候,多数是不拖到日上三杆绝不动弹的,沈珺略感诧异地错开眼,不太自在地理了理衣领,“你在说什么梦话。”
反观洛肴老神在在地眨眨眼,轻“嘘”了一声:“趁武叔还没起。”语罢也没说清这神神秘秘的要干什么去,只虚环着手腕牵了牵他。沈珺偏头见窗缝半开着,洛肴多半就是从这儿翻进来的。
“跟我走吧。”
迈过门槛时洛肴忽然伸手比划了一下,沈珺顺着他的目光,看见门框上去年刻下的记录身量的痕迹,这才明白洛肴今日神神秘秘的是所为何事,莫名有些局促起来。
他心跳微微加快,连带手腕皮肤传来的热意都像一瞬时提高了十数度,属于另一人的体温高调地宣扬着存在感。不过他面上丝毫未显,只在院里遇见青竹时再次小小讶异了一下。
青竹摇头晃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瞧见他二人便眼睛一亮:“小白,生辰快乐!你平常最喜欢写作业了,我把我的作业都送给你!”
沈珺:“...拒收。”
洛肴忙捂住青竹嘴叫他小声点,一人鬼鬼祟祟地猫到武叔窗檐下望了望,手上把玩着不知何时摸来的钥匙,回身朝仓房一指。
这仓房除却放了些杂物外,还是武叔打铁的处所,砍柴的利斧、习武所练的重剑等等锋利器物皆收于此,家中又有正是人烦狗嫌年纪的半大小子,平日无大人照看时都是上锁的。眼下却只见洛肴三下五除二地就将铜锁卸了,摸黑在里面打了个来回,再出来时掌心便多了件物什。
“武叔那双手,玄铁一掂便能知几斤几两,我为从他眼皮子底下摸出点边角料可是煞费苦心呢。”
洛肴笑眯眯凑到沈珺脸前,语调就像狸猫翻着肚皮在脚边打了个滚儿,令他方才平复的心率又无端怦怦起来,视线落在洛肴摊开的掌心,才见那枚眼熟至极的剑穗。
他曾有一块随身不离的玉坠,圆如满月,素若清辉。后来逢襄州之乱,待被抱犊山收容时已碎得仅剩一半了。上好的美玉,纵然断面也仍是温润细腻的,可他总觉那棱角锋利不堪,每每打磨,都要将他凌迟出百千道伤痕来,手颤得再难把控力劲,似是象征着世事往往难以尽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