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洛肴眼珠子一转,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指指“沈珺”道:“你同却月观势不两立,正好却月观观尊如今也被困在这一亩三分地中,你瞧你既修得鬼帝冥火,又实力不俗,何不再泄泄心中愤恨,将那玄度老头一刀了结?”
青竹一眼瞧出洛肴的算盘珠子,心绪复杂地将头扭向一旁。
“不能。”“沈珺”回答得很快,好像早已洞悉,“我不属于此界,因果的颠倒会扰乱场域,或者说秩序,尤其生死之事——你曾经杀过另一个‘你’。”
洛肴心下猛然一惊,质问尚在唇边,就无端生出独立于无边寂寥,有什么超乎寻常的事物呼之欲出的恐慌。
只听得眼前人继续道:“因此因果倒置。彼时鬼域门开,大地震颤,你既见过‘曲江池’,便应知其中空无一物,而楼宇的瓦解、‘长安’的坍塌,令‘你’掉落缝隙之内。”
“什么缝隙?”
“时空交叠的缝隙。‘你’掉落到了到未来之时——对于现在而言,应当是过去。你曾经遇到过‘你’,那个原本不应该再出现的、已然死去的人。你剜出了‘你’的眼睛,剥去了‘你’的面皮,将‘你’开肠破肚,所以你认不出‘你’,倒也正常。”
越听下去,洛肴越觉如芒在背。
“并且你感到十分蹊跷,‘你’来无影、又去无踪......”
洛肴心跳蓦地空了半拍——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自己常看那些闲杂话本,殊不知这没头没尾的谜题答案,已在卷首点明了,甚至他早就心存疑窦。十五年前的那个“洛肴”,被他杀得死透了,成了一具胸前豁开巨大窟口的尸躯,分明是刚死不久,甚至残留着淡淡生气,却无论如何都搜寻不到凶手。
这样的诡事,他还在地府同判官论道过......定是在邪林子中的那一具!那个促成他与沈珺初识,又引导他们寻得撷月盏——如今看来应是引他们重回抱犊山——的‘机缘’。那时判官说......
“......这都是命。”
“所谓命运,无非是由因果串起的珠链。”“沈珺”见他恍神,停顿几息又道:“不过鬼域门的时空秩序早已紊乱,否则当年不会徒生如此多的事端。”
洛肴数缄其口,终于出声,才觉喉咙干涩,“为何忽然告诉我这些。”
“我说过,我在找‘你’。”眼前人语调缓慢,轻如喟叹,“不是被你杀死的那位,是属于我......你身上,有他的因果。”
【作者有话说】
(私设三千世界的“结构”就等同于“维度”,小千到大千既低维到高维)(没有科学和宗教依据 纯粹胡说)
第0138章 落子
原来深宵独立林中,死者、凶手和目击者,都是他‘自己’。
洛肴一面觉得寺内阴森,不知从何处冒出丝丝凉透心扉的寒气,一面又好似得窥天光,点明了他心头之惑,周身血气都躁动不安。他定了定心神,道:“你为何对这一切了如指掌?”
“沈珺”只说:“我所属之界,比你预想中看得更远。”
似是而非的回答。洛肴心念一转,暂且不去琢磨那些不定之事。既然眼前人无法予他击溃玄度的助力,那这些所谓因缘果报还需往后稍稍,待他了却桩桩旧事才有心思量。
不知玄度欲从此地解什么惑,倘若......倘若玄度来到鬼域门当真是为求长生,那么他究竟想要得到一个怎样的答案?
一瞬间,眼前人听闻自己关于往生回答的微妙神情闪过眼帘。
可生死轮转、此岸彼岸,修仙者世世代代千年万年所祈求的不死不灭,真的能够存在吗?
洛肴顺着方才的话,反问“沈珺”:“那依你之见,身处三千世界之中,什么才是常理?”
谁知“沈珺”唇角提起耐人寻味的弧度,面孔在冥火映照下透出不似生人的瓷色,虽然他也不算生人——哪有人一半被雕刻在木中。他周身每一枚用来装饰的骨都打磨得光洁,透出宛若玉一般的色泽,洛肴扫了几眼,分辨出它们来自人体的哪些部位,又来自哪般年岁的人。
而对上的视线仿佛浸没海潮,文叔从小就告诫野泳要远离深色的水面,色泽愈深邃,则愈危险,恰如此刻好似包罗万象的瞳眸,将诸相非相都收容其中。
或许他的灭门之说并非有意挑拨青竹......
他杀过很多人,可能比禅定寺外一秋山的落叶还要多。
洛肴不动声色地戳了青竹一下。
鬼道炼阵有些像凡人祭祀,若要修炼大阵,万葬谶纬都不为过,自己的百鬼夜行简直是小儿科,何况神荼之名威贯四海八荒,可止小儿夜啼,上一位和神荼扯上关系的疯子他们已领教过了,无论如何,都应该离此人越远越好。
洛肴在脑海内搜寻一番,寻了个缘由:“大家都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咳,这是个比喻,不是真穿同一条裤子,小蛇,不必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我。实不相瞒,我的确曾在这古怪地方撞上过无数个‘自己’,虽一切法皆是依因果之理而生成或灭坏,但那时候来去匆匆,彼此间至多不过搭了一两句话,既无因起、又无缘生,根本算不上因果,纵使想帮你,也有心无力。不过方到此处时,我们曾遇见一个少年样貌的‘你’,出现得甚是蹊跷,说不准另有玄机,你不如去寻他碰碰运气——告辞。”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