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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他无端有种恍如隔世的熟悉感,觉得小臂上麻麻痒痒,仿佛被蚂蚁爬过皮肤,鼻端嗅到泥土的腥味,真实又虚假地包裹着他。
    这种熟悉贯穿始终,从十五年前的悬崖跌落,到今日祭剑御行。洛肴翻来覆去地思索这感受根源于何处,想明白时掌心都渗出薄汗,险些忘记身处何地。他猛然明白这些所谓虚假,归结的是那一场真实的死亡。既然鬼域门是时空交叠之所在,今日便是对往昔的回溯,而昨日,则是对将来的预言。
    可如此思来,更使人冷汗涟涟。契合的过去与未来昭示着一种“映射”,而“映射”无可回避地对众人宣告结局是既定的,就好比他的死相,在过去的十五年前就已然被决定了,匆匆此生,不过是无可转圜的闭环。
    他用力地合上眼,适应冷汗渗进眼缝的细微刺痛,心内戏谑道这劳什子大千世界还挺圆的,不知道会不会像个车轱辘一样滚来滚去。
    今时不同往日,他们三人并未莫名分离,待平稳落地后洛肴才勉强将眼睁开,看上去像顺路打了个盹。周匝情景几分似城郊,稀疏林木内缀着条笔直的官道,不知是通往何处。
    众人目视这一切,一时相顾无言。晶莹细雪纷纷而下,青竹注视良久,才低声道:“下雪了。”
    四周景色随他话音骤变,恍若由一个无序的梦构建,因此在转瞬之间变幻万千。因风飞舞的片片莹白落在地面,转瞬消解,洛肴看见重叠的亭台屋宇,就犹如曾停驻此地的那一刻,旁观它的土崩瓦解,再又平地高楼,流光穿透扬尘中连亘不绝的碧瓦飞甍,令他恍惚间明悟,十五年前遥遥望见,流光所照亮天雪纷飞中的那一道单薄的、踽踽独行的、被雪沫模糊的身影,或许正是今日......或许明日、或许后日的沈珺。
    他不动声色地望沈珺脑袋上瞟了眼,好在雪势虽大,倒还未到将人青丝染白的地步,不过心间上好像倏然长起个疙瘩,也没心思再想车轱辘之类的玩笑话,只觉这一切的结局早已如命书一般写好了,就像他再不愿重回故地,却总有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推着他踏上这一段归途。
    这并非良善的征兆,若不是三劫循环的封印之势和青竹那死心眼的妖,他早便敲起退堂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奈何眼下已是身不由己,沈珺说要“从长计议”的话也仅仅讲到一半,既然他们都不愿让彼此以身涉险,便只能另寻出路了。
    洛肴无意识地摩挲着指腹,默念着“百次、千次”,暗想不论如何,他都会让飞蛾扑灭烈火,一次不成,就一百、一千、一万次。
    他不免自嘲一笑,发觉自己如今这般倒是与总是被他腹诽“不撞南墙不死心”的青竹有几分相似,又想或许他们三人隐存相同的本性,不然也行不下槐树结义之事,只不过各人有各人的固执罢了,文叔对他们的语重心长可谓一阵见血——执念太深不是好事,对世事要看得开些。
    洛肴耸耸肩,好似竭力卸下一身无形的桎梏,末了甩手道声“走吧”,“探探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话音刚落,他双眸一转,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
    雪瓣依然安静地飘落着,可原先他们初到此处,不过半柱香时辰,就遇见了大雪逆天疾行的怪状,现在此景却并未出现,使洛肴突然想起那面“镜子”。
    洛肴与青竹相视一眼,不过下一瞬青竹便将视线错开了。他的目光因此落在摇曳的竹叶上,那抹青绿边缘蜷着淡淡的枯黄。
    虽然上回“照”出的同他们仨一模一样之人可谓成了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烦不胜烦,但眼下正值无从着手之际,短暂思量后,他还是决定到那边界处一探究竟,却未料到达道路尽头时,映入眼帘的景象没有丝毫人影,唯有一类青铜色的物件高悬,洛肴定睛一看,脑仁隐隐作痛,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直往脑袋里钻,霎时间意识到:
    那是他生前所佩戴的,青面獠牙的假面。
    *参考了场论。“一微尘里三千界,半刹那间八万春”引用自《沈兼签记梦》,佛教“三千界”代表大千世界的缩影。
    *也参考了多世界诠释、时空裂缝等概念(并不十分严谨,不必考究,只是简单的背景设定)可以看作是平行世界,除此外也有同一世界的过去与未来,不过因为是仙侠架空,文内会借用“三千世界”进行包装。
    第0132章 引线
    那是罗浮尊所佩戴的,青面獠牙的假面。
    沈珺启了启唇,终是缄默,眼帘一时似有千钧重,他难堪重负地垂眸,地面积聚的小片薄白,使他追忆起当年于昆仑雪顶。
    洛肴与他交手之时,佩戴的正是此物。
    明明他也曾近距离见过,可惜却无心细细凝视,如今忽逢旧物,倒隔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或因此间相隔的年岁,已是无从弥补。
    沈珺静静立了片刻,察觉周围并无异样,才缓步向前,定眸细看。
    假面浮雕的纹路尤清晰可见,传闻可止小儿夜啼的呲牙怒目相,却因眼眶处的空洞显得缺乏点睛之笔,削减了三分桀骜,唇部极是锋利的犬牙突出来,森森地反着冷光。
    他不由感到自己指尖剧颤,心中大恸,那假面下缘一条压着一条的、似被利物割出的痕迹,仿佛仍滴着深红滚烫的鲜血,淋漓地湿了满身。洛肴捂着他眼睛说别看了,“本公子相貌比它英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