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肴伸指在肩膀伤口一沾,灼烧的刺痛感告诉他,这是属于鬼帝神荼的冥火。
看来此人颇有来头。洛肴神色一凛,反手飞出数张符篆,可惜在火刃前皆是毛毛雨,“他”不过举手投足之间,便化咒成灰,残符都不剩。
还不待他提气奔走,火刃已直指胸前。
“...阿肴...”
这次“他”换回原来声线,洛肴只觉听见自己声音响起,漫不经心地咬着字。
洛肴被迫停顿在地,双唇抿着,默然片刻,亦是唤对方:“阿肴。”
他没有错过对方几乎微不可察的一怔,纵然即刻被唇角一勾带过。
“为何这么叫我。”
洛肴垂首看了看胸口刃尖,似乎全然不惧火刃破脯,将问题抛还给“他”,“你不知道原因吗?”
但他表面虽是淡定,三魂七魄却都团成咸干菜,此举赌的是方才“他”无缘无故诉说了那般多过去之事,当下能够借此拖延些时间。不出所料,“他”确实颇有兴致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因为我们一样?”
像霍然听到些什么,洛肴眼尾皮肉轻轻抽动,“不,我们不同。”
话音刚止,袖中暗藏的利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手掷出,同时一道凌厉非常的剑风贴着脸颊割过,与暗器一齐削去刃上烈焰三寸,“他”不以为意,火焰不到半刻便又复起,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分神的这一息之间,突现庞大惊人的蛇尾将“他”拦腰撞出数尺,气势直震得碧瓦剥落,砸在地上一连串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脆声。
而在蛇身消失的霎时,一只手猛地提起他后衣领。
洛肴双足踉跄两下才稳立于长剑,剑身突如其来的下降让他周身一轻,旋即眼疾手快地拽住底下青竹,高度再升起时也顾不上恐不恐高,双目紧盯着所过之处的任何风吹草动。
小白半回眸道:“没事?”
“没事。”洛肴将肩膀伤痕遮了遮。
街景在快速移动下变成一条愈远则愈细的线,不断交错,然后分离,他想起拐弯时凭空出现的另一个“自己”,有些猜测在逐步成型,恍然间匆匆一睨,看见青龙寺外乐游原,曲江池碧波荡漾,慈恩寺巍巍浮屠,有一阙上题“一微尘里三千界,半刹那间八万春”。
其含义是在微尘之中有三千世界,在短暂的瞬间中有八万春天。长剑空间稍显局促,洛肴脊背紧靠着身后之人,小白曾诵读的词句穿透光阴拨动神经,一字一字——
不同的因衍生出不同的果,不同的果造就了不同的因,而万物命途只指向一个终局,那个终点既是结束,也是开始。
——“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纪。”
少顷,他用几不可闻的耳语对小白道:“我知道我们所在何处了。”
【作者有话说】
(本文是儒释道杂糅的架空,但作者本人尊重宗教信仰,若有冒犯在此致歉)
第0084章
鬼道秘卷《酆都纪》第三册 第十七章 记,盘古一斧破混沌,开天劈地后,幽冥之气沉于地脉,阴生忘川,煞生彼岸,自虚无诞黄泉,尽处临渊,深不见底,下为无间道狱,镇十殿阎罗与十八地府,主乾坤万象轮回。
天机不可泄,正如阴阳不可违,人世与幽冥是单向流动的两极,饶是再神通广大的修道者,若性命无虞,也仅可在阴阳交界道徘徊,而亡魂向地府的辗转冥冥之中自有牵引,天下大陆划作五处,东西南北中各司其域,凡间所有亡魂皆从五方门通往六道来生,这五方,被世道称之为鬼域门。
它像一扇阳世通向阴世的“门”,也像无数轮回交叠、时间挤压,被浩瀚不可计数的魂魄和记忆不断堆积、扭曲、螺旋而坍缩成的一个“终点”。
更有话本传闻如此形容鬼域门之紊乱,它道:“踏进此门中,方觉自身既在此处又在那处,既在过去又在未来,自己或许是自己,又或许并非自己。”
彼时洛肴读完将杂谈一扔,心道什么你你你我我我的,说来说去浮生也不过寄蜉蝣于天地,是天道无尽轮回之下一个微不足道的缩影,小小虫豸,试图理清天道简直是自寻烦恼,干脆利落地置之脑后了。
现在想来也依旧如此,他将此念同小白一言道尽,小白也只是略一颔首:“原来是时空交叠之所在。”并未多讶然,毕竟天道再如何也不是一介凡夫俗子能够参悟,当务之急是安稳离开此地,青竹亦是懵懵懂懂,疑惑道:“那跟记着奇门遁甲、河图洛书的古棺又有什么关系?”
青竹此言一语惊醒梦中人,洛肴这才想起他们到这儿的缘由,古棺椁与“九六”墓冢佳处在脑海内如榫卯嵌为一体,他当即头向后一仰,脸稍侧,唇瓣贴着小白耳廓道:“天道忌盈,卦终未济,去‘亢龙有悔’处。”
长剑载着三人在风雪中穿行,不多时,已越过通衢大道,愈往墓冢处飞雪愈翩然,仿佛撒盐空中,迷蒙的雾气升起,白茫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小白只得将长剑御高,众人这才惊觉不仅是前后左右四合,而是整座国都九经九纬、经涂九轨的纵横街衢皆被迷雾笼罩其中。
几个呼吸之间,城阙赫然变幻成了庞杂的迷宫。
他们趁着对刚才青龙寺的方位还存在星点印象,赶忙从半空落地,以免无头苍蝇似的乱跑失去方向感。
小白道:“其余四卦所指已经查探过,并无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