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其余他也辨不出来了。他调转方向,两指沿着棺材盖与棺体闭合的缝隙摩挲,尝试把匕刃插进缝隙之中,奈何两者实在是严丝合缝,一点儿可供刃尖插进的缺口都没有。
左侧、右侧,棺材底板的间隙都一一试过,长时间身处逼仄空间的窒息感让他行动吃力,喉内一直吊着口气,不上不下地梗在嗓子眼。
洛肴不得不停下动作,滞后的恐惧感从发凉的四肢蔓延。他分出一缕心神揣测自己失去意识的时间有多长,如若小白和青竹已将棺材埋了,那他头顶上的土层究竟有多厚,凭一己之力能否推开泥土的重量。
很快他又思考起这种状态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如同悬崖绝壁一般的幻象?
在两侧悬崖凭空消失之前,那浩荡翻涌的云海、寒冷刺骨的狂风可是逼真无比,根本难以勘破。
洛肴重重咬了下舌尖,没有丝毫光亮,也没有丝毫声音,五感在极端沉寂的环境内更加敏锐,敏锐到以致于神经质了。
他仿佛听见皮肤摩擦过那具尸骸,后脑勺所枕的位置有凸起和凹陷,规律而均衡,似乎正是胸腔排布整齐的肋骨。
极度的寂静内,再细微不过的响声都能使人为之一怵。
“哒。”
洛肴两条胳膊都起了层毛栗子,摒住呼吸,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却又是一声:“哒。”
他霎时攥紧匕首,暗忖难道诈尸这等奇事都能被他撞上,但转而一想循环轮回的洞穴和凭空消失的悬崖都实实在在地经历过,诈个尸又算得上什么。
只不过响动并非从身子底下传来,隔着厚重的固体的屏障,反倒更像...外面有东西在挠棺材板。
洛肴的思绪随这个念头迅速转了几转,当下单凭他一人之力几乎不可能逃出去,而不论外面的东西是什么,总归比活生生闷死在棺材里面要多一线生机,可那东西目的不明,他一方面担心自己发出响动将那东西吓跑,另一方面担心那东西见棺内死气沉沉,大失所望地放弃开棺举措,一时陷入两难。
正疑虑间,那声相似的“哒”再次响起,这一次距离极近,好像就敲在耳边。
洛肴瞬时瞪圆了眼,可惜黑暗中连个物体轮廓都看不清,只能听到类似指甲划过棺材板的刺耳声响,越来越急促,他鼓足气抬手一摸,碰到件刚才绝对不存在的坚硬长状物,五指一环便可扣紧,而再往上渐宽,随后是...根根分明的手指。
洛肴心底大骂一声,还没松开手就感到脖子上一痛,强烈的绞缚感让他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脚底狠狠踹向底部的棺板,但沉重的棺木只是轻微震动,他竭力想要挣开束缚,手掌却被颈间汩汩流出的温热液体浸湿。
他愣了一下,脖上缠着丝丝缕缕的长线,锋利到削铁如泥,割开喉咙简直轻而易举。
鬼修常游走于生死虚幻之间,鲜血是绘符结缔的契约,疼痛是让人保持清醒的良药,他对痛感的忍耐阈值较常人不同,在生理上更敏锐、在心理上更迟钝。但是小白非常、非常讨厌这一点,讨厌到那张时常冷淡的脸上会露出难以描述的神情,然后强制没收他手边的尖利物品。
此时此刻,清晰、真实地感受到丝线勒进皮肉,像一棵树千万蜷曲的根须包裹住椎骨。
他无端有种恍如隔世的熟悉感。
但这熟悉来得虚无缥缈,洛肴没有就地等死的想法,反手胡乱地朝身后刺,可明显尸体是不会被再刺死一回的,他的挣扎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绵软无力。
很快他的动作变得迟缓,如堵着块巨石哽嗓噎喉,泻出的呜声挤出细窄缝隙,嘶哑至极,迷迷糊糊地想大概当真要命丧于此,思绪混乱不堪,对疼痛的感觉也逐渐抽离,而在即刻就要向阎王爷报道之时,棺材板被猛地掀飞。
洛肴砰一声砸到地上,猝然呼入的空气让肺腔撑得近乎炸开,他剧烈地喘息,半晌终于俯身吐出一口胸腔内的淤血。
此时洛肴才听见青竹的声音,一只手正抚着后背努力给他顺气,“怎么样?”
“不怎么样。”洛肴有气无力道,“差点憋死。”
“幸好我来得巧,不然真就要给你收尸了。”青竹说着踢了那棺材一脚,洛肴跟随他动作望去,内部却是空空如也。
洛肴心有余悸地摁着喉根,问青竹道:“小白呢?”
青竹摇摇头,“刚落地的那一刻我就昏迷过去,醒来发现眼前遍地尸首,血都凝成块了,不知道是否是我先前嗅到的那股血腥气的来源。我看那尸山堆都穿着相同的素色衣衫,担心小白在里面,还徒手翻了半晌,好在没寻到他。”
青竹或许是回忆起那血淋淋的场面,一时难受得有些反胃,“许久未曾嗅到那么浓烈的生血腥味,自化形之后我连兔子都是烤熟才吃的。”
作为妖物,他对鲜血的喜爱深入骨髓,但大概是与人相处久了,熟知烹饪之后的食物美味程度直接飞升好几个档次,一些似有若无的血腥气是锦上添花,但扑面而来的浓烈气味就恰恰相反,再加原身为蛇,他对细细长长软软的物体——诸如面条米线一类由衷热爱,致使除却他最喜欢的鸭血粉丝汤,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食用血类,更遑论茹毛饮血。
洛肴见他脸色不佳,一副被恶心坏了的模样,默默念叨起从小白那习来的清心诀,同时不忘环视所处的地方有什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