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袭墨衣未有夷由,直望而来的目光清明澄定。
“我曾戒备尔等造访,但事先并不知禁地内情。”
洛肴与沈珺两厢无话,听他继续道:“不周山有严苛戒律,即使找到离开禁地的方法,也很难安然无恙地返回却月观。”
“衡芷尊的意思是...”沈珺回应的语调平淡,并不惊讶。
“我会从中斡旋相助。”段川说,“此事言明虽有损不周山声望,可终究与我辈所坚守的道义不符,不过我期望仙君离开后,能找到确凿证据再做决议。”
这些天他们几乎将结界内翻了个底朝天,始终无果,猜测所谓“证据”被九尾藏于涂山,仍在听风寨幻境之中。
洛肴反问他:“那你呢?”
“不周山是天地灵脉,觊觎之人如过江之鲫。如若此事是真,不知会引多少有心者群起而攻之,我不能离开。”
沈珺眉心微拢,“你亦难逃责罚。”
“暂时不会。”段川垂下头摇了摇,“不周山已无人可用了。”
“为何?”沈珺心间一震,段川此言勾连起不周山萧萧风逝,刹那间淡淡寒波似生在眼前,描摹门派内萧条寂寥之景。
段川依旧摇首,不知是不知情,还是不可说。
良久后他轻轻喟叹一声:“我仅能言至如此,如何破解结界阵法,还有劳洛公子了。”
洛肴敏锐察觉到沈珺周身气息瞬时疏冷,赶忙捋直了身子,装模做样地抱拳道小菜一碟,怎料段川刚刚行远,就突感一阵天旋地转,后背猛地撞在树干上。
那抹月绣楠竹的衣摆划出一弯镰刀似的影,颈间紧贴着剑刃片薄如纱的寒凉,“该我们谈了。”
洛肴眉梢一挑,说:“谈什么,谈情说爱?”
摇光又逼近几分,压着颈侧搏动的血管,沈珺另一只手扣着洛肴的下巴,强迫他低头:“本君已经好意提醒过你,行事前要三思。为何不听话呢?”
冰凉的视线在洛肴脸上游走,最后凝固在他眼眸中。
目光相缠,沈珺却忽然被拦腰一揽,两人距离急遽拉近,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胸腔的震动。
他在笑。沈珺咬着牙尖看那人偏了偏头,让摇光贴他命脉更近,眼睑敛下来:“那仙君怎么还不杀我,舍不得么?”
“怎么可能。”沈珺忍不住蹙眉,“只是就这么杀了你,未免太过可惜,本君更想知道九尾究竟要做些什么?”
“那我为何告诉你呢,漌月仙君。既然你不会杀我,又能用什么来威胁我?”
洛肴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眼窝缀着的眸子色犹负暄,却幽冷。
沈珺后知后觉他初见时的紧张是准确的,身体会比意识更快觉察一个人的本性。
他一时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不过很快将杂乱情绪摒弃,话锋一转,以退为进:“你想要什么,只有你自己清楚。”
“是吗。”洛肴音调又染上点狡黠,“她给了我两滴眼泪,仙君你也送我两滴眼泪么?”
原本洛肴就是随口一提,毕竟眼泪而已,又没什么大不了的,谁知面前白飘飘仙君比方才看起来更不高兴,扼着他下颌骨的力道陡增,阴恻恻俯近他耳语:“她会为你流泪?”
沈珺顿感尾指尖锐地痛起来,松开手时洛肴面颌被掐出淡淡红痕,他动作轻缓地抚摸过,但却没什么温情,“因为巫山云雨、还是兰因絮果?若是情真意切,可莫要辜负此生。”
洛肴听得云里雾里,直到“辜负”二字才反应过来,只稍低颔,对方的指尖就被从下巴移到了唇上,“是‘给我’,不是‘为我’。”
沈珺的指突兀地停顿在那,看着神色自若,藏在发中的一双耳朵红了个彻底。
他竭力从容地收回手,“知道了。”
洛肴闷闷低笑,夸张地做了个嗅吸动作:“咦,哪里来的醋味。”
“谁家午膳炖鬼修,放错佐料了吧。”沈珺语毕轻动摇光,示意洛肴脖子上还架着把剑。
“这样如何。”洛肴圈住他刚收回的手腕,“漌月仙君许诺在下一件事,便能得如实相告。”
“什么事。”
洛肴直说:“还没想好。”
沈珺闻言顿了须臾,“谁知是不是你巧言令色,本君要如何信赖?”
他瞧着那人忽然展颜笑了笑,执起他的手抵在双唇,指腹倾听无声的唇语。
“此心昭昭,日月可鉴。”
呼吸的气流直接穿透皮肤,从指尖钻进血液循环,紧随着心脏每一次收缩、舒张。
沈珺情不自禁地将指蜷缩。
明明知道是一句假话,却仍被它的热度焮脾熣肝...实在暌违大道。
他维持着面上淡漠,收剑入鞘,后撤两步,箍在腰际的手臂也顺势而离。
“说吧。”
洛肴直勾勾盯了他半晌,尔后才道:“九尾,就是这重结界的阵眼。”
“所以她才无法离开?”
“不宁唯是,阵法还日复一日消耗着她的修为。”
“因而我在幻境中察觉她近乎油尽灯枯。”沈珺沉吟到,“如若想要突破结界...”
“一,九尾身死道消。”洛肴在他心口戳了下,“二,有人替她成为阵眼。”
“如此歹毒阵术,又是鬼道秘法?”
洛肴“嗯”了声,换来沈珺凶巴巴觑着眼的:“鬼道中人果然阴险狡诈、诡计多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