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洄霄含笑点头,“嗯。”
沈弱流仍是不走。
远山下,桃杏初绽,似粉如霞,霎时起大风,刮来几片落花。
“霍洄霄,我忘了说……”沈弱流凝视着眼前人,忽而勾起笑意,“我心悦你。”
大风过处,绯白花瓣簌簌而落。
霍洄霄一怔,随后唇角勾笑,浅眸光华流转,“我知道的。”
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的弱流,相隔千万重山,却踏平千万重山,孤身冒死来北境……他从未说过,可霍洄霄又怎么能想不到,此途的艰险,所遇的阻碍。
那些耳鬓厮磨的二十多个日夜,那样忧郁的神色,抱住他的纤细臂膀,等他的无数个清晨酽夜,处理伤口时强忍住的眼泪,霍洄霄又怎么能不知道……为他愿舍江山皇位,为他孤身入险,为他至此。
若非用情深重,又怎能至此?
“可是弱流,成婚需三书六聘……”霍洄霄将他肩上一片花瓣拂落,俯身贴耳,含着笑音道,“我的聘礼呢?”
沈弱流一阵错愕……
可他什么都没有啊,金银珠宝太过俗,皇位江山太过轻,这世间究竟有什么可以配得上给霍洄霄做聘礼的呢?
“你要什么?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沈弱流摸了摸耳朵。
霍洄霄直起腰,食指点唇,挑眉含笑,“一吻足矣。”
风止花落,众目睽睽,沈弱流此回没再回避,而是大大方方往前一步,揽着霍洄霄的腰踮脚,于他唇上落下一吻,
“我此生唯你,再无其他。”
霍洄霄垂眼,露出了这些时日最真切的一个笑,“我定为你赢下此战。”
沈弱流摇摇头,抬手抚摸他脸侧,严肃道:“……霍洄霄,无论如何,我要你活着。”
活着就好。
“好。无论如何,我定活着。”霍洄霄抱起他,放上马车。
金乌余晖中,马车辚辚朝郢都而去,此番山川异域,心却是同一颗心。
*
六月二十八。
沈弱流于福宁殿生下一子,起名沈旻,乳名阿萨夜。
旻,即为秋天。
秋天的小月亮。
他与霍洄霄相遇的秋季。
七月,阿萨夜满月,圣上大昭天下,立大殿下沈旻为储,自此封闭后宫,永再不纳妃。
旨意一下,群臣激愤。
有怀疑大殿下母妃身份不明,意图混淆皇室血脉的……毕竟圣上从未说过大殿下究竟是谁生的。
有殿上以头抢地,劝圣上收回封闭后宫旨意的。
然圣上此番十分执拗,这些人在殿上一个不落地全被圣上舌战群儒堵得说不出话来,更甚至铁血手腕处置了一些怀疑大殿下生母身份的人,下放偏远之地,回京希望渺茫。
杀鸡儆猴,此后再无人敢在此事上有二。
于是太子殿下母妃的身份仍旧是个谜,不过据坊市小道消息传……小殿下一双眼天生瞳色浅于他人,就跟太阳底下闪闪发亮的琥珀一般漂亮。
想来其母妃该是个异族女子。
……
一年后。
北境王霍洄霄率三大营苦战一年多,终将挐羯人打回了齐齐珀斯山下,战火于今七月初前暂且画上休止符。
自此,大梁四海升平。
七月二十五,北境王回京,恰逢圣上千秋节,郢都已经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整个街道鼓乐喧天,爆竹皮散在夏末的夜风里,给天地间蒙上层喜色……喜色沿着长长的天阙大街,汇往皇城至高处,灯火葳蕤间。
“阿——耶——”沈弱流抱着阿萨夜,一遍遍教他“阿耶”两个字的发音。
阿萨夜已经一岁了,开始蹒跚着走路,牙牙学语。
比一般孩子体格健壮些,也比一般孩子聪明些,日常说得最多的两个字便是“父皇”,虽然这两个字也会因为牙没长齐说成“虎皇”。
其次就是“阿耶”。
阿萨夜乍着手,露出两颗小米粒般的门牙,跟着父皇读,“阿……呀。”
沈弱流忍俊不禁。
这时,窗外殿顶炸开一朵烟火,流光溢彩,照亮整个幽深夜空,阿萨夜被吸引,乍着手咿呀跳着。
沈弱流没法,只得让福元抱着他去殿外看烟火。
烟火转瞬即逝,整个天穹又陷入漆黑,沈弱流目光透窗望向天穹尽头,手中握着垂落于颈前的鸣镝坠子……忽然,他紧张起来。
似乎听见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隔着屏风从殿外传来。
脚步声消失在殿门口,沈弱流心口狂跳,连走带跑,险些绊倒,几乎是狂奔地走了出去……他看见了那张染上风霜熟悉的脸,风尘仆仆地立在殿门口,浅眸含笑正凝向他来。
这时,殿外炸开烟火万朵,犹如开到极尽灿烂之时的千万朵花,铺满整个漆黑夜空,照亮天地。
沈弱流衣袂带风,大步,狂奔,一下扑过去,抬眼含笑,眸中倒映出万千璀璨灯火,亮如晨星。
霍洄霄双臂展开,将他稳稳接住,拥进怀里。
……天穹烟花盛开至荼蘼,又攀升至顶点。
他唇角勾笑,浅眸光华流转,
“弱流,我回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