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公子说得是,我自是入不了你的眼,玩笑之言……切莫当真。”霍洄霄吞下一切情绪,微微一笑,光风霁月。
对上他那双含着笑意的浅眸,沈弱流一怔,心口那种空白登时豁开条口子,每呼吸一瞬就更刺痛一分。
他不知这是什么感觉。
腹中小混账似乎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轻轻地,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极缓极慢,就跟安慰他似的。
桌案后,沈弱流抚摸着腹部,终于觉得那股刺痛有所缓解。
垂着眼不再开口。
两人就这么对案坐着,连目光相触都不再有过一瞬。
气氛凝滞。
倒是给卢巍喜上天了,见霍洄霄吃了瘪,乐得合不拢嘴,却又不敢将笑意摆在明面上,一时间笑也不是,不笑又憋得慌,脸色异常精彩。
一席话听得不明事情的宇文澜云里雾里,却也不好开口问,瞧见气氛不大对劲,忙出来打圆场缓和气氛,
“事情既已说开了咱们就都不提了,免得为旧事伤了和睦,闹得不愉快……只是就咱们几个喝酒却也没什么乐趣,”他朝水榭之外的回廊望去,喃喃自语,“估摸着时辰也该到了。”
卢巍这会儿正高兴呢,便十分捧他的场,笑着接话,“哦?莫非宇文兄还叫了他人来?”
宇文澜对他露了个笑,语气暧昧,“保准卢兄喜欢。”
这关子卖的,卢巍倒是真有些好奇了,心下却也猜出来了几分。
文人赏雪,吟诗作赋那是真风雅,然而就他们几个,只有个苏学简能称文,其他的都是大老粗,赏雪不过是图一时新鲜,附庸风雅罢了。
雪看来看去也瞧不出花儿来,行酒令也是玩腻了,何况肚里无墨,玩的也都是粗俗的酒令,没什么大乐趣,坐着大眼瞪小眼干喝酒更无趣,总得叫人来唱个曲儿什么的,美人美酒相伴,才最畅快。
霍洄霄是跟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似的,也不知为谁守身如玉,他和宇文澜却是荤素不忌。
何况只是单纯唱个曲儿也不打紧。
只是不晓得宇文澜叫了谁来。
心里头正猜着呢,却听旁侧宇文澜语调骤高,朝着水榭之外道:
“来了,叫人苦等这半天终于来了!”
第60章 (修结尾)
这会儿风雪中侍者领着两个人, 顺着回廊走过来。
……一般的身量,绿衫者恰似枝头绽出的第一抹新绿,白衣人比拟栏外半开的白山茶, 新绿纯白, 一前一后于风雪簌簌中袅袅婷婷。
原是折花楼的春烟,与轻烟楼的小柳。
两人走到水榭中, 小柳进了屋便认出霍洄霄与沈弱流来。
这厢沈弱流也正在看两人,抬眼瞬间恰巧与小柳对视,一颗心登时就提到喉头了。
先前他与霍洄霄可是因为伊迪哈之事去找过这位公子的, 之后那混账中了毒, 他也让牙斯去叫了这位公子来与之纾解……却被赶出来了。
之后一时疏忽也没想着封口。
若是他将这两件事抖露出去,聪明人再略一思索,怕是这“柳若”, 和剿灭伊迪哈之事背后主谋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思量此处, 沈弱流不禁视线扫了下霍洄霄, 却见他坐着, 安稳如山,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垂着一双浅眸,好似这事与他一丝关联也无。
心下更加恼火了。
然而他这个担心却是多余的……烟花柳巷, 做这行的, 最要紧的就是识人看眼色,什么时候做什么事, 什么话该说, 什么不该说, 要省得清。
就比如,小柳清楚地知道他现下不能先跳出去与春烟争风头, 要寻一个最合适的出场时机,才能叫人印象深刻,同样也知道见着之前的这二位贵人,他不能表现得认识,更不能叫人看出来他们认识……才能活命。
在这方面他一直聪明,所以才能在八大胡同站稳脚跟,甚至名头不输给春烟多少。
于是小柳只是看了两人一眼,便挪开目光顺势扫过其他几人,朝众人躬躬身子,到一边儿抱着琵琶试弦去了。
叫两位贵人放心,给春烟一人留下场子。
见这小倌未表现出什么来,沈弱流才松了口气,放心了。
这时,对案霍洄霄朝他看来,目光相接,浅眸微弯勾起一个笑……沈弱流心跳漏了一下,慌忙垂下眼,耳朵都红了。
却不知他在笑什么。
现下两人这不清不楚的关系,有什么可笑的?
没心没肺的混账!沈弱流攥着袖子暗骂。
……
绿衫春烟缓缓解下大氅,扫了眼众人,先是注意到霍洄霄,十分不待见地翻了个白眼,随后目光落在沈弱流身上,唇角一勾,抛了个媚眼过去……寻常人叫他这么瞧一眼,只怕骨头都称不出斤两了,沈弱流却是一个激灵,猛地回神,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方才一心担忧身份暴露,他这会儿才注意到春烟来,倒没想到宇文澜今日请的这二位都是叫他头疼的,又不能叫人瞧出他们认识,只能咬着后槽牙忍着,假装没看见。
春烟倒是早习惯了他这跟他那位阁老帝师一般的无趣性子,只是微微撇了下嘴,收回目光,摆出十分笑意,腰扭得水蛇似的走到屋中央,福了福身,
“奴奴春烟,这厢有礼,多谢诸位爷捧场。”
八大胡同的花魁,春烟担着这个名头,也不常应场子,请动他宇文澜算是费了老大劲,银子也花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