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一旁帮腔道:“是,卢兄说得是,咱们兄弟间哪有隔夜的仇,万莫叫一时不快伤了长久的和气。”
霍洄霄笑了声没搭腔,过了会儿才慢条斯理地将盏酒饮尽,浅眸逡巡了圈儿,随口问道:
“我倒是奇了,今日怎么没见着苏兄?”
这三人成日里在一块儿厮混,苏学简又是沈弱流的耳目,这种能探听消息的重要场合,他不会不来。
见他将那盏酒喝了,宇文澜心下松了口气,笑道:“苏兄与人同路过来,下着雪怕是路上耽搁了些时辰,估摸也快到了,世子爷不必在意。”
“哦?莫非今日另有贵客?”霍洄霄挑眉,浅眸瞟了眼另两个空着的座。
宇文澜正要回答,旁侧卢巍意味不明笑了声,先开口道:“世子爷不知?”
“卢兄这话有趣,”霍洄霄轻飘飘一眼扫过去,杯底磕案脆响,“你二位也未说过都请了何人,我怎会知道。”
卢巍不说话了,面色怪异。
见势头不对,生怕这二位又莫名其妙闹得不愉快,宇文澜忙打了个哈哈,“也算不得是什么贵客,都是自家兄弟,世子爷先前不是也见过……”
这时水榭外,栏杆回廊尽头处,有人在一干随从的簇拥下冒着细雪走来,宇文澜话锋一转,惊喜道:“是苏兄来了。”
宇文澜在这二人中间夹着左右难做,巴不得苏学简早点到呢,这刻如蒙大赦腾地站起身到水榭外迎接,笑得嘴都快裂了。
至于后半句话,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霍洄霄眉头紧蹙,漫不经心地朝来人方向瞟了眼……几丛开得正艳的白山茶中间,一人绯服雪貂大氅,大氅外又是件绯色斗篷,一人蓝衫墨狐大氅,一前一后撑着伞朝水榭中来。
雪糁子扑簌簌地下落,隔着雪幕叫人看不清二人面孔,只知蓝衫人大概率是苏学简,至于个儿略低些的绯衣人,裹得跟个与正月十五的元宵似的,叫人实在连身形也难以分辨出。
冥冥中,霍洄霄却觉此人熟悉,心跳加快了,几乎要从喉头蹦出来。
旁侧卢巍却好似对来人漠不关心一般,自个儿倒了盏酒喝着,神色悻悻。
举起一半的杯盏又被放在桌案上,霍洄霄靠着椅背,浅眸微眯盯着来人方向,直到人走近了,蓝衫的苏学简与宇文澜边寒暄边走进水榭,绯服人落后些,摘下兜帽,却在风雪尽处停步不前。
……那双恍若未干墨迹似的含情眼,正对上霍洄霄一双浅眸。
两人俱是一愣。
这刻,霍洄霄只觉得心跳停滞了一瞬,天地失色,只有那道绯色身影是鲜明的一抹,苏学简似乎在与他说什么,可他听不见了,耳畔只余下停滞之后如雷如鼓的心跳,以及风雪之外,山茶花整朵坠落的轻响。
*
沈弱流在水榭前住脚,对上那双浅眸之时,无端地心慌。
那日他从鸿胪寺首官处得了密报,便叫胜春递了信给苏学简,寻个机会安排他与卢巍见一面,以作试探。
倒是没想到霍洄霄也在场。
……说起来这还是两人五天以来的头回见面,沈弱流垂眸盯着层层衣料之下微微隆起的腹部,此刻见霍洄霄,多少还是有些难为情的,若早知此人也在,他是断不会来的。
倒也怪不得苏学简,毕竟他不清楚二人之间的事,沈弱流亦未言明,正巧有这么个机会,多人在场能保证圣上安危,又不会显得过于刻意,顺水推舟,最好不过。
开弓没有回头箭,人都到这儿了,临了哪有再掉头回去的道理……沈弱流顶着那道灼热的视线,硬着头皮边解开斗篷递给身后侍从,边走入水榭落座。
这厢苏学简依次朝宇文澜卢巍拱手,到了霍洄霄却未等来回应,只见那一双浅眸怔怔地盯着圣上,一瞬不瞬。
那日霍洄霄带圣上回了北境王府,又有福元等人跟着,苏学简这边处置卢巍,便不知之后发生了什么。
出了那档子事,护驾不力,苏府难辞其咎,半月来他一直提心吊胆,写了好几道密信请罪,然圣上心慈,又或许是顾着涿州柳氏的血脉之情,并未过多责罚苏家。
于是在收到张都知的传令之后,苏学简一方面疑惑为何遭此横祸之后,圣上不仅没处置卢巍,竟还要见此歹人,一方面又庆幸,认为可以将功折罪。
除此之外,亦有些后怕,担忧圣上安危,正犯难呢,宇文澜却邀他到此地赏雪,倒是提供了个绝佳的机会。
然而此刻,苏学简敏锐地察觉到了霍洄霄的异常,心底有些摸不准,莫非自个儿不该叫圣上来此地?
“世子爷?”苏学简拱手,再次开口。
这刻,霍洄霄恍然回神,目光挪至苏学简,朝他回了个礼,“哦,是……苏兄呐。”
几人眼观鼻鼻观心的,都不知他这是怎么了。只有卢巍心下不齿,瞧他见了小柳公子那幅魂不守舍的样子,就跟条哈巴狗似的被玩得团团转,为的“柳若”与他大打出手,还以为两人有多亲呢,敢情连人家今日要来都不清楚。
卢巍养伤的这些日子算是省清了,这柳若就是个狐狸精!若不是他,自个儿怎会倒霉至此!
可他又生得实在漂亮,卢巍竟责怪他的想法也只是一瞬之间,再见着这张颠倒众生的脸,便什么也忘了。
然而被霍洄霄打了一回,他现在看见柳若就有些犯怵……可他又实在漂亮,于是忍不住想看,却又不敢看,只拿余光扫了一眼就慌忙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