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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福元伺候他有几年,性子纯良,心细,大氅暖热,是提前拿烘过的,一股他惯用的暖香味。
    沈弱流心情稍霁,微阖眼,心里叹了口气。
    绪王今日可逼他纳妃,明日便可逼他禅位,若真有了子嗣,怕是扶个傀儡,自己当摄政王也不过朝夕之间。
    狼子野心,可见一斑。
    除开绪王,还有……
    还有西北霍家。
    寒州城战役,北境王霍戎昶战功赫赫,在他和绪王之间态度不明朗,颇有拥兵自重之嫌疑。
    六月沈弱流曾下旨,诏北境世子霍洄霄入京,然如今八月过半,霍洄霄还在路上耗着。
    此举猖狂之至!
    北境三大营,二十万大军,是大梁最锋利的一把刀,同时也是大梁最大的威胁,而他践祚不过两年,根基不稳。
    这样一看,大梁就好似提着篾筐打水,哪里都漏……
    沈弱流缓缓睁眼,揉按着眉心,福元正把大氅风毛领理齐,叫了侍女进来。
    白色的风毛团在沈弱流脸侧,福元跟着圣上坐到书案后,接过侍女奉上的白瓷盏:
    “圣上,汝州御供的酥梨,奴婢瞧着不错,就着人炖了雪耳羹,这个秋天吃着润肺降燥,您尝尝。”
    “什么时辰了?”沈弱流仰靠着椅背,指尖轻点桌面,笑道,“福元细致,但只怕晚间宴饮再进了这梨子羹,朕得撑死……”
    福元将瓷盏放在桌上,嘿嘿笑道:“现下酉正三刻,距离开宴还有一个多时辰呢,奴婢是怕陛下饿着。”
    天子迎秋而猎,射鹿拈香祭祀少皋,蓐收,以祈今年秋收五谷丰登……按祖制,明日八月十二,天子策御马射神鹿祭神,今夜则要在行宫开秋宴,会群臣。
    可绪王在,圣上只怕又要动气,福元便提前着人备了几样合口的甜羹点心。
    沈弱流翻开一本大臣奏折,朱笔批红:“放着,朕会用,你也别在这儿伺候了,去叫胜春来。”
    福元案头研着朱墨,静待圣上差遣。
    “还有一事,沈七回来没?”沈弱流抬了下手,外间即刻有侍女悄声进来,将窗扇合拢。
    沈七是锦衣卫千户,张胜春是后省都知,和福元,这三人是沈弱流亲信心腹。
    福元省得圣上只怕有要事找这二人,略一思忖,“沈大人日前进了郢都,算算时辰,这会儿只怕正在往围场赶来。”
    朱笔在奏折上勾勾画画,沈弱流眉头蹙着:“你留心,沈七一回来,你叫他即刻来见朕。去吧。”
    福元应声,打了个千,躬身退出殿外。
    案头青瓷博山炉,炉顶烟雾细柔,点的是帐中香,鹅梨久窨,香气甜又腻,奏折数本翻下来,左右都那么几句渣滓话,沈弱流批了几份,烦躁不已。
    索性将朱笔一掷。
    总觉得今夜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似的。
    *
    圣上迎秋祭天,百官随侍,早间鸿胪寺和殿前司来人设了青帐供百官安置。
    帐与帐之间静悄悄的,来往巡逻的殿前司军士重甲发出的摩擦声透着寒意,右都御史严况在帐内来回踱步,闻声掀开帐子,却见是披坚执锐的五个殿前司军士,慌忙又将头缩了回去。
    约莫一刻钟,帐子掀开了,来人穿赭衣,是严况手下的人,名叫严瑞,进来先拱手,“老爷。”
    “可算是回来了!”严况心里大石头落地,这时候也不顾什么仪态了,忙抓着严瑞问:“王爷他怎么说?”
    严瑞神色为难:“老爷,小的按您吩咐,把信给了王爷,王爷他看过说、说……”
    “快说啊!”严况催促。
    严瑞手心冒汗,把绪王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王爷他说,藩台大人这回犯了圣上忌讳,叫、叫老爷您好自为……”
    话还没说完,严况眼前一黑,气晕了,踉跄几下。
    “老爷!”严瑞惊呼一声,忙扶他坐在太师椅上,顺了气,又奉过来一杯茶。
    严况急火攻心,手一挥,茶盏摔在茵毯上,滚了两转,“这是、这是要我老严家绝后啊!!”
    严瑞忙跪在地上,“老爷息怒。”
    “息怒!你叫我如何不怒!”严况手拍在檀木案上,浑身发抖,
    “蠢货!我严况<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摸爬滚打二十载,好不容易做到右都御史,竟是全毁在他严尚则身上了!”
    严尚则是严况的独子,年初奉命任南十二州布政使,然今夏末却出了岔子——徽州知府裴牧之一道诉状递到帝师徐攸手里。
    参十二州巡抚姚云江和布政使严尚则在喆徽二州私自加征赋税,激起民怨,使至多地出现暴/乱。
    徐攸接到诉状,知此事关要,便连夜入宫,将诉状递到了圣上手里……而严况这边月初才接到一封南十二州藩台衙门来的信,信上言简意赅,只写了几句。
    大意为姚云江与南织造局总管太监胡宝害他,请尊父救他一命。
    ……严况得了信气病了小半月。
    胡宝牵扯着内省都知汪洪,至于姚云江……姚云江可是绪王爷指定的人!这等遮奢大人物,待到东窗事发,第一个就是拿他严尚则挡箭!
    严尚则但凡有点脑子,都干不出这种蠢事!
    “严尚则啊严尚则……糊涂东西!”严况胸口剧烈地起伏,“你有什么狗胆敢跟姚云江/胡宝为伍?!”
    这些年严况为绪王做过不少事,本以为看在他的面子上,绪王能留严尚则这个蠢东西一条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