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有大爆炸?”金溟终于忍不住问道。
“上层中一直有人在平衡激进派和休养派,斡旋的结果是将你秘密冷藏,以后再决定你的去处。也许是希望在某个时机能让你默默回到人群中。”海凌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具体细节,只知道激进派要求拿出陈博士最初的培养基尝试改造所有动物,控制所有动物的进化为人类所用。这已经不是单纯为了对战变异生物了,这是……”
这是更大的野心。
也是更大的灾难。
海凌停顿了一会儿,后继无力般歇了口气,“休养派为了反对激进派,打算直接销毁培养基。那位大约是预料到无法再继续平衡下去了,提前给我们小队派了秘密任务,我接到时才知道是将你护送到中部。”
那位说,“解决不了的问题,也不该是立刻毁灭掉。”
“还好我们完成了。”海凌微笑着,用短短七个字便带过了路上被休养派和激进派共同夹击的所有艰辛与几十年的妻离子散。
作为队长的他还有另外一个任务——到了中部,打开冷冻舱,或者继续存封,由他来相机行事。
他把这个权利交给了虎傲天,虎傲天选择了顺其自然。他不反对真的有人或者一个机遇来唤醒沉睡的金雕,也不介意自己耗时耗力地一直守护着这个冷冰冰的冷冻舱。
走过一条路并不难,但选择走上哪条路却很难。
没有人不愿意当救世主,但同样的,没有人愿意先上火架。
“盒子叔叔,我死后请你把我葬在这里,”海凌抚摸着那枚带着划痕的徽章,“等我知道怎么找到他时,他已经被执行死罪了。我注定要辜负金队长的嘱托,就让我戴着这枚徽章去向他解释吧。”
“我想我的妻儿应该已经安全离开这里了,”海凌满足地微笑,“我的身魂一直守护这道屏障,这样他们在哪里都是安全的。”
“大爆炸的时候你们失散了?他们叫什么,长什么样子,我去帮你找。”金溟急急忙忙地站起来,一直托着海凌后背的手一撤开,海凌晃了两晃,瘫坐在椅子上,已然油尽灯枯。
“也好,”海凌从左胸内兜里掏出一块精致的小怀表,“给你。林怡、海……海玉卿。”
怀表里有着一家三口的合照,一对年轻的夫妻抱着一个小娃娃。
如今已隔多年,小娃娃的长相怕是对不上了。
但金溟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字——海玉卿!
“我来找我的爸爸!”海玉卿的话萦绕在耳边,那竟然不是骗他的。
“我知道他在哪儿,他落我一步,应该很快会到这里。他的拟态是一只雪白的海东青,一定是他。”金溟用力喊着,似乎这样便能传递给海凌一些力气,“一定是他。”
海凌果然如得到了力气般紧紧抓住金溟,“你见过他?”
“在中部,他一直在中部生活,他……很好。”金溟的声音柔和下来,眼底多了一丝眷恋,“他很勇敢,但做事又很细致,这一点和你很像,”金溟仿佛闻到了草莓的香甜,“我还没有见过他的人形样子,但我想我一定会很喜欢。”
“中部很好,多谢你照顾他,”海凌大喘着气,浑浊的眼睛里努力露出一丝异彩,“但不必找他了,我几乎没有参与过他的成长,大概他已经习惯了没有我。如今我已苍老如白骨,又何必让他来承担今天这份难过呢。”
金雕飞离了诺贝利,在众多冰茔中又留下一冢,冰茔里是戴着战鹰徽章的海凌尸骸。
激进派急功近利,得知培养皿丢失后,过于冒进使实验品失控产生了核能大爆炸,海凌回到北极时放射性云团已经逼近北极圈,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像以前的洪水一样淹没整个地球。
海凌在志愿团中搜寻遇难者时发现以前的过滤罩对放射性物质也能起到过滤作用,他先是将保护塔重新一一启动,又设计了卫星网络联动控制。
冲进吞人的雾霾之中的战友们一一殒命,只留他在控制台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几十年如一日。
这一刻,他终于完成了自己毕生的使命。
“我改变不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期盼些什么,只是总觉得,会有那么一天。等那一天到了,我便知道自己现在做的有什么意义了。”
“我守在这儿,他们才能活在安全的地方,想怎么活就可以选择怎么活。”海凌依靠着这样一个圆满的信念孤独地活了半生。
但是茫茫北极,一抹纯白融进雪色中,金溟不知该去何处找到海玉卿。此刻他才意识到,从来都是海玉卿来找他,事事顺着他,而他想去找海玉卿时,竟然毫无头绪。
他为海玉卿,只是做过几件自己顺手、为谁都会做的事罢了;而海玉卿却为他屡次改变自己的原则,遇危犯险。
此刻的金溟只有一个倚仗——海玉卿仍会追上来。
海玉卿醒来时几乎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他惊恐地挪动了一下,就听到额头上方传来一声紧张的“别动”。
“你身上都冻伤了,要慢慢缓和回来,别乱动,伤了皮。”
金溟气他只裹了一件不知哪里捡来的冲锋衣,就敢仗着进化后极易自愈的身体赤着脚走在北极圈的土地上。
海玉卿被金溟拥在翅膀里,温暖的羽绒包裹着他,他听到血液缓缓流动的声音,流过心脏,由凉到暖,融化了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