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金色的翅膀在裸露于空气中的眼睛里是如此眩目而恐慌,他坐在父母的血肉上挥舞着双臂,想推开什么又想抓到些什么。
于是他抓到了一颗冰凉的颗粒,和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害怕,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他的眼睛被轻轻捂着,“眼睛要保护好,将来才能去做你想做的事。”
他捏着那枚金属纽扣,摩挲着一双翅膀的纹路上被横贯的那一道凹痕,在自己的手心里捂得温热,感觉到自己的脚轻飘飘地离开了地面,耳边的轰炸声越来越远,直到他的双脚再次触到地面。
这时他才确定,有翅膀的不一定都是坏的。
那个佩戴着战鹰徽章的人将他放到临时避难所的防护圈内,告诉他可以睁开眼睛了。
但他仍旧抓着那枚徽章。在绝望与恐惧并行的时刻,哪怕只有短短几分钟的相处,已足够能建立起最坚韧的信任与依赖。
“我的爸爸妈妈呢?”那时的老军人还太小,即使看着父母在自己眼前炸成了碎片,他也依旧难以完全理解,或许他的潜意识里在抗拒着理解这件事。于是他只能向此刻他最信任的人询问。
“他们做了自己此生最想做的事,”被一个才刚到膝盖的小孩抓着徽章,他只能俯下身来,轻声说,“人这一辈子,能有机会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还能被家人坚定支持着,便是最无憾的人生了。所以,等以后有一天你明白今天发生的事时,希望你能理解支持他们。”
他摘下那枚徽章,放进老军人的手中,“这个暂时放在你这里,等我回来,如果还能回来……”
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似的,没有接着说下去。
“你要去做什么,”刚失去父母的小孩异常敏感,但他不敢提那个字,也不理解那个字,只能结结巴巴地问,“会……会……”
展开的金色翅膀带起微微的气流,老军人隐约听到,“去做我此生最想做的事……”
金溟狠狠捶在桌面上,“他一生都是为北方基地,可最终落了个什么下场!”
老军人有些诧异,摇了摇头,接着说,“他说,‘去做和你的父母一样的事。如果回不来,拜托你将徽章交给我儿子。’”
金溟愕然转身,望着虽然垂垂老矣,但五官四肢俱全的老军人。
和他的父母一样?他的父母最想做的事——而且已经做成了的事——保护自己的孩子,用一切、用性命来保护自己的孩子!
金溟望着那枚晶润明亮带着一道伤疤的徽章——那竟是他留给自己的!
金溟一时脱力蹲坐在地上,原来他在军事法庭尚未受审之前便已经知道自己犯下了无可饶恕的罪行。
他一去便知自己必死。
金溟猛然站起来,想起东北虎隐晦提及的话——他在用他的死亡作为审判金溟时的减刑筹码。
原来这才是他一生最想做的事!
第103章 凌凌
“小溟, 对不起。”金色翅膀无力地低垂着,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沉重,“我只是一直以为, 只有守护住了基地, 才能真正守护得住你们和你们想要的东西。”
那天金溟说了很多话, 但他只记得自己捏着剩下半瓶的伤药,从吼斥到声嘶力竭,眼睛哭得干涩。
那大概是金溟记忆中第一次被父亲轻抚着背细细安慰。
直到今日金溟才明白,父亲缺失的每一天, 他和妈妈都在呼吸着由父亲守护着的空气。
那块装着研究机密的月饼,虽说有穆兰的科研能力让赤道当局不愿正面为难的因素, 但若非忌惮于父亲在北方基地的地位,也未必能如此完整地送到他手中。
那天也是他们父子之间第一次谈及穆兰。在此之前, 金溟的愤怒有一大半是为父亲从未询问过关于穆兰的死亡以及他们在赤道基地的生活。
金溟以前一直不明白,一个热爱所有生命的科学家,和一个只会握枪捏断生命的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相知相爱的。
“小溟,你妈妈是个有理想、也有能力实现的人。我们因为共同的信念走到一起。即使后来常年分隔两地,我想我仍是明白她的。我不问你,是因为不需要问。”一只满是厚茧的大手握住金溟捏着半瓶药的手,原来他也会为死亡而伤心, “我们畅想的那一天总会来的。她的理想一直也是我的理想, 我和她,永远在一起。”
死亡也是一种新生。
原来他们一直走在一条路上。
“小溟, 不要太着急。”
金溟想起那天他准备离开时父亲的话,他说, “你还小,不必被我们的选择困扰。在你准备好走上自己选择的路前,爸爸会一直保护你;在你选定之后,也会一直支持你。”
只是当时的金溟没空多想这句话的含义,他急着把剩下的小半瓶药用到受伤的变异生物上,然后再把空瓶送回去记录。药剂打开很快便会失效,用不完的倒掉是正常流程。
从那天开始,父亲每天都会叫他去给自己上药。只是能剩下的药剂对于变异生物的伤来说不过杯水车薪,康复仍旧缓慢。
直到车队进入基地外围那天,父亲仍旧问他,可想好了自己想做的事。
当时金溟只当父亲是顶不住上面的压力,要他去科研所配合研究。此刻金溟想来,才知那时父亲已经知晓车里被他藏了什么,才知城毁家破那日的无可挽回。
他在拥有那双翅膀之前便已是特战队的队长,那是他自己的实力,怎么可能会那么多天都察觉不出车里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