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溟轻轻吸了口气,等穆兰接着说下去。
“水稻和粟是人类饮食中最早的农作物,你知道是什么时间开始普遍种植的吗?”穆兰侧着头,嘴角轻轻勾起,似乎在嘲笑。
“夏。”金溟想起穆兰刚才提到的那个时间单位,商周。
“女孩子并不是都喜欢糖。”穆兰往后倚进办公椅里,翘起二郎腿,做了个极具男性化的姿势,“女性的经期、生产恢复期,相对于摄入糖分,优质蛋白更有助于恢复。但优质蛋白是比谷物难获得的物资。”
穆兰把腿放下来,唤醒电脑屏幕准备继续工作,“而且随着社会发展,掌握话语权的男性也不再需要强壮的女性和他们争夺有限的生存资料。”
女性体型逐渐娇小,不符合进化趋势,但符合以父权为核心的社会需要。
金溟看着穆兰忙碌的背景,下意识抬起右腿叠在左腿上。紧接着他又茫然地低下头,是谁给他灌输了这样的思想?
什么姿势是女性特征,什么姿势是男性特征。强壮是男孩子的荣誉,柔弱是女孩子的标准。
在温饱问题重新成为人类生存的难题时,食物分配的标准依旧是按照人数和性别来划定,全社会依旧默认女性需要的食物可以比男性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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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隐约传来秃鹫的叫声,花尾榛鸡不安地轻轻咕唧了一声,之后便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金溟眉头紧皱,似乎做了噩梦,呼吸不太安稳。他闭着眼轻轻箍紧怀中的花尾榛鸡,想要攫取一丝温暖,但越来越凉的触感让他的梦境愈发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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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溟再次抬起头,看到露出的屏幕一角上显示着“脑前额叶切除……”几个字。
这是穆兰最近一直在关注的东西,同样的字反复出现在金溟的视线之中,他终于忍不住问:“是那个得过诺贝尔奖的手术?”
诺贝尔奖,象征科研学者荣誉的奖项。但此刻金溟提起时,听不出任何平时对科学的崇拜和敬畏。
“嗯,”穆兰的语气更是明显的讽刺和不屑,她特意强调,“那个臭名昭著的手术。”
大脑前额叶有着广泛的神经联系和复杂的结构图式,与认知、情绪、疼痛和行为管理等相关。被切除前脑叶白质的躁狂症、精神病患者会变得异常温顺安静。
1949年,葡萄牙医生安东尼奥·莫尼斯凭借前脑叶白质切除术获得了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这也成为了诺贝尔奖难以启齿的黑历史。
金溟觉得有些恶心,他别过头,不再看屏幕上显示的那张冰锥穿过眼骨直插颅内的图片。他一直都想不明白,这样野蛮反人权的手术为什么曾经能在全世界流行起来,甚至得到嘉奖。
也许只是因为,被实施手术的精神病患者在人类社会中并没有话语权,并且,妨碍了社会整体的公众利益。
金溟忽然想到什么,颤声问:“这种手术不是已经被禁止了吗?”
前额叶是大脑分化的成果,只存在于大脑发达的哺乳动物中,并且不同哺乳动物分化程度不同。这和穆兰的专业研究几乎毫不相关,她不是会花费大量时间在无用的轶事上。
大脑发达的哺乳动物。
血腥味在鼻腔中弥漫开来,怀里的凉意越来越重,金溟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脚都无法动弹,他想回头寻找穆兰,却发现自己连脖颈都无法再转动。
一把寒气逼人的冰锥悬在他的眼间。
比冰锥更冷的声音在耳边嘈杂着,“切掉前额叶,就学会温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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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金溟嘶吼着摔在地上,他发着抖蜷缩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从梦魇中清醒过来。
抬手擦了擦眼角,梦中的血腥味更加真实了。
金溟缓缓睁开眼,就看见——一只血淋淋的兔子。
一声鹰唳响彻云霄,拐了十八个颤音,硬生生嚎出了落水狗的气质。
山中早起的鸟雀呼啦啦惊起一片,又迷茫地落地——不太确定这是什么天敌的声音,似乎也不太能确定这是不是天敌的声音。
金溟后背紧贴着树干大喘气,大脑在“我被高利贷上门追债了?”“我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寻仇警告?”中反复思索。
任谁一觉醒来看到眼前不到十公分的距离里摆着一只血淋淋的剥皮兔子,恐怕都是只剩深刻检讨自己的本能了。
花尾榛鸡从金溟怀里滚出去,僵硬的像个石头。金溟同样浑身僵硬地抵着树干,缓缓移动着眼睛探察花尾榛鸡的情况。
从花尾榛鸡死不瞑目的眼神中,金溟看出一种肝胆俱裂的恐惧。
花尾榛鸡是被活活吓死的,在他怀里?而且死去已久。
无法想象自己昨晚睡着时弱小无助的花尾榛鸡独自经历了什么……
金溟把眼睛再缓缓转回来——
兔子倒是只死态安详的兔子,不确定是白兔子还是灰兔子。□□地躺在洗净铺匀的树叶上,剥皮又被洗净血水后能清清楚楚看到纹理分明的健硕肌肉。腹腔被掏空了,该剥掉的膜瓣血管也都被洗得干干净净,内脏被整齐地码在一旁。
是个讲究的仇家。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只兔子的含义,莫非是——开膛破肚,死无全尸?
紧挨着剥皮兔子放置着一丛已经有些蔫巴的灌木,是连根拔起的,蜷曲的根须挂着些颜色与地面不同的泥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