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已经办了起来,年轻的女孩和男孩们换上青布衫子,整整齐齐地走入这从来未有的地方。在正对大门的院中,一尊新立起的雕像静静伫于日光下。
“那是什么人?”有人悄悄地问,随即被打了头。
“不可孟浪,那是鱼校长。”
鱼召南注视着那些鱼贯而入的年轻面孔,一如无数个午后她注视着自己的学生们在书斋朗诵课文,日光穿过古树的叶子,在她身上投下斑斑游动的金色日影。
她没能飞去南方,但南方仍旧在召唤新的鲲鹏。
崔蕴灵在都城里买了新的房子,房子里的花池家具都是他一手置办的,哪里都合他的心意。只是东看西看,似乎还缺了几件瓷器摆设,让很可心的前厅显得空荡了点。
本来他就任户部长官,最不缺的就是给他递钱递物的人,奈何嬴鸦鸦刚刚敲打了他,说要是管不住那只猫爪子,就把他剩下的那只手也剁了。
人威胁猫,猫喵曰,知道了知道了喵。
趁着陛下还没登基,崔蕴灵向青城跑了一趟,预备着寻几个漂亮的瓷罐子拿回来摆,也把崔骋的墓扫一扫。
崔骋本来应该葬在崔家祖坟,但他留的遗书里说自己颇对不起这座小城,不如留在这里肥田,崔蕴灵就把他安葬在了这里。几年没人洒扫,坟头的草长得挺高了,崔蕴灵一只手拔了一炷香半才拔完,累得直接躺在了坟边上。
这坟地方一般,旁边就是条沟,一翻身没准就掉进沟里。崔蕴灵很不嫌弃地躺着,抬头看着天上白云流转,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二伯父要埋在这里了。
他一辈子连滚带爬地掉进沟里,终于在躺下的地方看到壮丽的长天。
“挺好的,二伯,挺好的。”
玉珩送去沉州时,给秦蕊娘送去的东西也到了。随州一战她占大功,赐皇商号,予建立商会之权,专营沉州丝与茶。随诏而来的还有一把金丝檀的拐杖,恰好合她的身高。
秦蕊娘忙得不可开交,这一阵子她正在向无家提供制作农具的材料。之前做出的“水管”要继续铺设,一时间杜仲的价格有些上去,她也预备囤一批货来供药用。接到那柄拐杖她才想起来陛下快要登基大典了,可是送什么过去呢?这些年她林林总总地送了好多零碎,陛下都很爱惜地带在身上,如今这么重要的时候,该送些更好的东西才是……
皇商娘子坐在屋中沉思,平平无奇的无家人奔走在大地上,追随着春去的脚步。
启元元年,玄端章甫,冕旒十二,帝登坛封禅,践祚开国。
在宫人们拉起珠帘,大典即将举行的前一炷香时间里,嬴寒山最后一次打开了自己的系统面板。
三块面板次第展开,上面的血色已经被金色所覆盖,原本第三块面板上淡金的数字已经变成一个平放的∞,它的一段从面板延出,指向即将随帘幕拉开而显露出的前路。
“陛下。”外面是嬴鸦鸦的声音,“已经预备好了,现在起驾吗?”
嬴寒山把面板收回,再一次整理了眼前的冕旒。所以历史到底会怎么写她呢?她想,怎么写这个新的王朝,怎么写她的过去和未来,怎么写这些和她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将会同路走下去,还是终为仇敌,不死不休?
嬴寒山伸出一只手,于是那遮盖在眼前的珠链与帷布拉开了,所有人都低下头去,等待着帝国的新主人。
“走吧!”她说。
“我们就这样往前走,去走这条没人走过的路,赴这场还未开席的宴,去见见未来的所有人!”
就让未来的人们穿过重重的史书,到这里来见见我们吧!
至此正文大结局
第348章 【番外】掷钗裂帛(一)
【“你不要说我给了你一个恶谶的名字。”趺坐在高处的仙人垂下眼来, 她背后的万数镜子碎片都照着阶下人的脸。他看到凛凛清光在她眼中浮动,好像一柄剑将要指向他的咽喉。】
【“这里所有人的名字都一样,”玉成砾说, “关于毁坏, 关于寂灭, 关于失败和死亡。”】
【白玉为砾, 螣蛇成尘,璞玉不琢,玉毁于匣……而未成。】
【“真言修的是命运与时间的道法, 它们就像是洪流一样迎面而来, 如果用执着心去应对它, 就像洪水中一块礁石, 你或许能坚持一段时间, 但终究会被它粉碎。给你的名字是要你站在寂灭之上观察这一切,方可成就大道,明白了吗?”】
【“明白了。”他说, “但还有一个问题。”】
【“我什么时候才能去见鸦鸦?”】
【周遭安静了一会,坐在上首的仙人冷笑起来。“我知道我对你说的都是废话了。”她说。】
【“玉未成, 你死定了。”】
茅檐低小, 溪上青青草。
丰水季的淡河澄亮,像是条银带子一样潺潺地自原上流过。有半大孩子扯着染得红红绿绿的纸鸢跑来跑去,系在鸢尾巴上哨子发出清澈悠长的响声。
几只纸鸢飞进云层, 几只落下来。孩子们跑去捡拾落地的纸鸢,又赶快跑回来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看, 你看, 那里有个白色的人呢。”
“好怪,他的头发比我阿翁的还白, 但他的背不驼呢。”
被议论的人仿佛无知无觉般向前走着,身上一件单色的大袖,白发霜一样罩住两肩。如果是在竹林中看到他,或许会有人悄悄说一声这是位隐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