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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5章
    有时看久了会有些嘴馋,想要吃冰过的果子或者糖水,在开口之前宫婢们就袅娜地从壁画上落下来,温顺地屈膝仰着脸等待小县主告诉她们她要什么。
    那里就是仙境,只要你愿意长久地做一个自己是仙人的梦,仙境就永远属于你。
    而现在,真正是仙人的阿姊错愕地站在仙境边陲,像是要被丢进水里的猫一样两手两脚地抗拒。
    嬴鸦鸦在满地的紫色云朵上蹦蹦跳跳,啪嗒一下坐在了榻上,嬴寒山也立刻跟过去坐下。嬴鸦鸦拉住她的衣袖,两个人一齐仰倒,肩并肩地对着美丽的浅赤色床帐发了一会儿愣。
    “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嬴鸦鸦轻声说。
    “等到进了京城,阿姊就会看到更好的一切。白玉的长阶,五色灿烂的琉璃瓦,珍珠与珊瑚的垂帘,在风中击磬一样轻响……”
    这些不算什么,现在放在嬴寒山面前的东西不过只是从州这些士族送来表忠诚的小玩意。
    自从随州统一,阵线就被推到了京畿边缘,嬴寒山就不得不暂时离开淡河,到沉北从南那一带驻扎。
    这里本就是河淌黄金地生白玉的富庶地方,又和平地从第五煜手里转移到了嬴寒山手里,是以当地的富商和世家都没有受到冲击。
    他们抻着脖子战战兢兢地看着启王殿下移驾,然后忙不迭地开始翻找自家库房。
    祥瑞有没有?虽然没法发射一个什么星星到天上去,总该找两个人声称自己看到了景星吧!白狼有没有?白鹿有没有?活的找不到先找两条皮毛充数也成!灵芝总该有吧?要五色那种,少一种颜色都不给钱可别跟我说你想找几根穗子长得多的稻子献上去充数!
    一时间整个从州好像突发性核泄漏,什么变异的花花草草小动物都出现了。
    当然了,祥瑞只是个名头,只好听,不好吃。翻库房总能翻出更实惠的东西,比如这座芬芳的豪宅,比如窗外花池中用青白二色玉石打磨出的温润卵石,比如更换了几次的地毯,比如那些期期艾艾等待着临幸的年轻人。
    挑人的口味太差了!嬴鸦鸦腹诽,在苌军师的赛道上,没人能打败苌军师。
    它们都可以拿在手里把玩,但它们和那个金碧辉煌的座位,那座最昂贵的城池比起来,什么也不是。
    “阿姊会习惯的。”
    嬴寒山倚靠着床上柔软的被褥,眯着眼睛像是晒暖晒困了的大猫,听到嬴鸦鸦这句话,她短暂地睁了睁眼睛。
    “习惯什么?”
    “我说的一切。”
    有几秒钟嬴寒山没说话,她就保持着这个歪斜的姿势,静静看着好像国博哪个展馆一样明亮美丽的屋子。
    其实她也蛮喜欢干净整洁,装修优雅的房间,或许有一天她也会喜欢这些应该被装进玻璃橱窗里的美丽器物。
    但喜欢的尽头是什么呢?她会喜欢更多吗?
    她会喜欢在国家的各个地方建起寺庙,其中膜拜的神像都是她的脸吗?她会喜欢在人间再建一个芜梯山,让她成为一个虚构仙境的主人吗?
    嬴寒山深深抽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有点恐怖。”她说。
    “阿姊可以做尧舜,”嬴鸦鸦说,“但又不能真的像是尧舜一样扛着枪去追野猪。”
    扛着枪去追野猪是什么东西?咱尧舜是这个画风吗?
    嬴寒山短暂地迷惑了几秒,把追猪而过的老祖宗从自己的脑海中清理出去。她抬起一只手,对着虚空比画了一下。
    “倒不是野猪的事情。”她说,“只是欲望是一直生长的。”
    “我的生命会比你们都长,如果我放任生长发生,那最后会是很可怕的结果。”
    “整个王朝的欲望也在生长,如果一开始就是一个坏头,那之后就会越来越坏。”
    她把手收回来,抻了个懒腰:“这么说的话,皇帝早死比较好。”
    阿姊!嬴鸦鸦唰地爬起来去捂她的嘴,嬴寒山一边躲一边笑:“我错了!我错了鸦鸦!”打闹半天还是被嬴鸦鸦抓住手腕拍了两下脸,嬴寒山躺回去装死。
    “但事情是这么个事。”
    “最初谨慎,朴素,圣明的君主,会随着生命的流逝变得贪婪和懦弱,人无法抵御死亡带来的恐惧,也无法抵御权力喂养的贪婪。”她抻了个懒腰,“怎么办呢鸦鸦?”
    嬴鸦鸦没有说话,她把头搁在嬴寒山手腕上,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这时候她的眼光一点也不像是那个天家养出的县主,那个叨人叨出血的凶鸟了,那双眼睛小女孩一样,沉静而笃定地看着嬴寒山的脸。
    于是她知道了,嬴鸦鸦觉得她是不同的。
    “我会给自己规定一个任期,”嬴寒山说,“仙人没有后嗣,我也不想收养孩子。在我的任期结束时,我会挑一个成年女性朝臣,把这个位置给她。”
    “我无法保证我的思路全对,完全合我心意的继承人身上总会有我的鬼魂,而方向和我一致的成年人能给这个国家补进更多思路我是这么想的。”
    “至于她之后,我不会干涉她怎么选下一任女性继承人,但我会盯着她,也许一百年,也许二百年,直到这个机器以新的方式稳定下来。”
    “阿姊还是要做尧舜啊。”鸦鸦小声嘀咕。
    “嗯嗯,鸦鸦考不考虑做下一任?”
    在嬴鸦鸦吱地一声尖叫阿姊不许让我替你上工之前,嬴寒山从床上蹿起来,坐回椅子上。气氛短暂回归正轨,嬴鸦鸦从床上起身,想起自己是来找阿姊干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