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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2章
    这些满身是雪,是尘埃,是鲜血的人冲了出来。为首的那个将官有和他年纪相仿的一张脸。
    两边骑兵相触,黎鸣铗挺马上前,用枪杆撞开何翠子的一刺。两匹马擦肩而过,随即折返再次撞在一起。她避也不避他的回马一枪,上挑掀开枪尖就向着他肋下刺去,□□在甲上铮的一声,她自己也被枪杆扫得一仰。可仅仅只是一仰,何翠子直着脖子咽了一口什么,随即又把枪砸了下来。
    她额头上的血还在向下流,半张脸都变成了鲜红色。在这红色下五官变得模糊不清,唯有眼睛是亮的。
    不需要细细揣摩,不需要做任何推理,双眼不盲的人都能读出其中的暴怒和痛苦。那些是她的学生,和她经历相仿的战士!她曾经写过的名字埋在雪下,从此再也不会有人提起。
    枪锋相撞,铮然作响,何翠子的亲卫与护纛旗的亲兵绞成一团。马匹被刀划开肚腹,士兵被枪贯穿咽喉,新鲜的血泼洒在地,霎时间就蒸腾起一层热气腾腾的雾。
    压力向中央聚拢,两侧的擎云营骑兵就开始收缩。此时此刻,分发给燕字营的马镫和淬铁刀发挥出作用来,即使刚刚从死地逃出,即使心神不定甚至带了伤,只要踩在马镫上就不会意外坠马,被淬火提升了强度和韧性的马刀不惧对砍,几下交锋就能将对手的刀砍出白痕。
    突围口被撕开,燕字营快速向外撤退,在亲兵的呼喊中何翠子砍翻身边冲上来的擎云营亲兵,拔出他佩刀回头对着纛旗投了过去。
    嗤,一角旗帜被削下,她转身随着滚滚雪尘消失在突围口里。
    “黎将军!被他们逃出去了!追吗!”
    黎鸣铗擦了擦嘴角,刚刚她那一枪没有穿甲,仍旧给他震出一口腥气来。
    “追,”他说,“不必太紧。他们现在没办法去驰援了。”
    松散的队形逐渐合拢,有撑不住的骑兵趴在了马背上,幸好没有掉下去。何翠子沉默地望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士兵,脸上的血已经干了。
    她已经做得很好她是从州北人,见过危险的皑皑大雪,所以在进谷前做好了防备。去援助的近路只有那一条,他们没法绕远。就算是在雪崩中她也应对得当,但凡走在前面的是燕字营而不是她的部下,事情就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可是,可是!
    她发出了一声咆哮似的哽咽。
    赵一石清点过人数,慢慢走过来了。他犹豫一下,还是把手放在她肩膀上,稍用力地拍了拍。何翠子仰起头看向他,看到一块被递过来的布巾,赵一石指指她脸上的血,随即把目光移动向远处。
    “情况紧急,必须上报启王殿下。”他说。
    何翠子接过布巾擦了擦脸,那痛苦的表情就跟着血迹一起被抹掉。
    “我们驰援受阻,”她说,“乌骑军或成孤军。如果第五靖再派人截击,战况会倒转……你说得对,必须立刻知会殿下。”
    ……
    平地起了白风。
    白芦平原忽然笼罩进一片茫茫的素色里,叫人看不清东南西北。图卢·乌兰古从怀中取出一枚小筒,爱惜地在袖子上擦了擦,那是海石花送给她的礼物,可以看到几十丈外。
    在茫茫的白雪中,图卢望见一个影子,它好像从地底惊醒的苍龙,正缓慢地靠近军阵。
    第五靖的王旗被风镀上一层白雪,望夜骓嘶鸣着,那双浅色的眼睛看向远处。在那里有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风雪把她们的身影隐藏成一片灰色。在这样的烈风中谁也无法判断距离,谁也无法看清远处是谁。
    在黎鸣铗出战的那一刻,第五靖的王军就动了。一旦擎云营的阻击成功,王军就能成为斩断乌骑军退路的闸刀。
    第五靖擦了擦额发上的雪,向一边的亲卫伸手,后者会意,双手奉上一把铁胎弓。
    那三石的弓箭被拉开,箭尖指向重重雪幕,第五靖眯起眼睛,对准乌骑军之首的那一个影子。
    箭破空而出。
    图卢听到了破风声。
    第334章 最后一局(三)
    雪在下大。
    这群从南边来的士兵正在经历一场严酷的考验。不错, 他们见过雪了,但雪和雪是不一样的。
    以往淡河落雪的时候,也冷, 也冻得人好像耳朵手指头要一起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但那毕竟是和行军不同的。
    在淡河, 在沉州, 他们可以躲进营帐里,躲过风雪最大的时候,可以在训练得头顶开始冒热气之后用雪搓搓手, 再去喝一碗热汤, 让全身上下的皮肉喘息一阵。
    但现在, 什么都没有。
    好大的雪!这不是深秋吗?怎么会有这样的雪落下?整片天地都笼罩在磅礴的白色中, 每一口呼出来的气都把体内的温度蒸腾出去。
    走在这雪中的士兵们茫然地张望着, 他们眼前只有望不到尽头的灰白。
    看着看着眼前就发花了,看不清楚了,这时候就有伍长过来狠狠地给这个傻玩意儿来一下子。
    “没长脑子的!”他骂, “乱看什么!叫雪里的鬼把你魂魄摄了去!看着前面人的后背!”
    每个士兵的背甲上都缝着块巴掌大的黑布,是启王殿下特地吩咐的, 在雪地里不许长时间盯着白地, 走动时必须看着前面士兵背后的黑色。
    被打的嘟囔一声,赶快战战兢兢地把眼光移回来了。
    嬴寒山轻轻挥了挥眼前扑面的雪片。
    她骑的是飞金,那匹图卢送她的天孤马, 两年的时间足够它长开了身骨,在漫天的素色里仿佛一盏烧熔的铁浇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