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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0章
    ……你那时候,为什么不抱抱我呢。
    嬴鸦鸦直起后背,望着他的脸,死者的眼睛已经不那么清透了,那层覆盖了虹膜的蓝色隔绝对视的可能。她低头,目光滑过这张没有血色的脸,突然抬起右手,沾了沾自己的嘴唇。
    唇上的口脂就染在了指尖上。
    嬴鸦鸦一手盖住裴纪堂的眼睛,另一手仔细地把这一点红色压上他的嘴唇,苍白得像涂了一层蜡的双唇染上红色,这张脸颊忽然有了点生气。
    嬴鸦鸦仔细地摩挲着它,吻从指尖自一个人的唇向另一个人传递,当她垂下手,他的唇已经和她同样殷红。
    那双被她手覆盖的眼睛,随着她的手滑落而合上了。
    第316章 可称大事
    土地开始变干时, 一驾马车从北边来了。
    它一定走得很急,车轮和幔布上都溅上了半干的红土,整个车子呈现出一种脏兮兮的暗红色。
    以至于城门口的士兵顶着它犹豫了好久, 才认出这是陈恪的车驾。
    陈恪还是老样子, 眼底下有点睡眠不足的青色, 板起脸的时候像个年轻的老夫子, 那双眼睛里总有些鲜明的不解,执拗,不服气。
    没等随从上去搀扶, 这个年轻的老夫子就从车上跳下来, 他没穿官服, 身上是深褐无纹的衣衫, 头上也没佩冠, 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吊唁的衣着。
    “刺史如今何在?”
    他抓住那个将要行礼的士兵,问,声音嘶哑得吓了所有人一跳。
    那双不解的, 执拗的眼睛里,突然就冒出了孩童受了冤枉似的怒火。
    “是何人在外面散布谣言, 刺杀刺史的细作可曾捉到, 可曾招认?”他用力地问,因为发不出声音而像是一只虚弱的猫在哈气,“为何我走到这里, 还是不见贼首招认的布告?”
    在所有人的沉默里,他用力喘了一口气, 声音近乎哽咽了。
    “我要见大将军。”
    嬴寒山猜到有人会来找她兴师问罪。
    她这事干得基本没遮掩, 往前论往后论基本上跟judy的“大侄子被火烧死了”是同一个等级的隐秘程度,不同的是裴纪堂真在屋后躺着, 没跑去日本。
    但她没想到第一个来的是陈恪。
    陈恪,他陈恪真是她的人啊,第五争一死他就落到了她手里,来得比乌观鹭都早点。
    虽然体系上他在裴纪堂的体系里,但说到底他和裴纪堂有什么关系?
    他委屈地看着她。
    她也委屈地看着他。
    “大将军不知道外面如何议论吗!”他悲声问。
    低声些!难道光彩吗!嬴寒山的脑壳就在这里自由自在地和。
    “坐,”她说,“外面议论的事情太多了,我还真不知道是哪一桩。”
    他不坐,她就坐下了,盘着腿,就差抓着脚踝像个达摩一样晃悠晃悠,一点也不像将军。
    也不像一个浑身沾着故友血的独裁者。
    陈恪看着她,迟疑了几秒,眼睛里的悲愤和痛苦忽然平和下来,变成淡淡的困惑。他摸摸索索地找个边角坐下,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些。
    “有心怀不轨的人在传不利于将军的消息。”他说。
    “说仔细点。”嬴寒山嗯一声。
    “说将军……”他在嘴里咬着这话,“刺史之死,与将军有关。”
    嬴寒山并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看陈恪自己先低下头,好像身上背着杀人嫌疑的不是嬴寒山,是他。
    “我不容许他们如此诟病将军,”他还是咬着话,一点点把它从齿关往外推,“将军绝不是这……”
    “陈恪。”嬴寒山打断了他的话。
    “我问你,你觉得是我做的吗。”
    陈恪猛然抬起头,好像想激烈地辩驳当然不是,可是他的牙关咬得太紧,让这句辩驳没办法被推出来。只有不思考的傻子才会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陈恪不傻,他感知到了那个答案。
    但他不愿意承认。
    “将军是仁者。”他说。
    “这一代,再向前,再再向前,天下已经许久仁道不兴。世家勾连,天家悖伦,百官或如枭鸟食腐,或如细鼠畏猫。恪的祖父在等,恪的父亲在等,恪也在等。他们没有等到,但我等到了将军!”
    他大睁着眼睛看向嬴寒山,里面有泪意,也有在眼瞳深处闪闪发光的什么东西。
    “从未有人愿意孤身应诺,从未有人如古之圣人一样庇护百姓,从未有人不需财货,不需声名,一无所求地为天下谋利。”
    “只有将军。”
    文人都或多或少地有些自毁倾向。
    一个田舍汉是不会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说些让皇帝生气的话,然后被打残打死也甘心,为什么会有人去做些一看就会死的事情,即使这件事情某种意义上毫无意义。
    就像怪癖的宗教里有人用刀割肤,有人用火焚身。
    他们被礼,被伦常,被一个悬浮在斑斓云霞上的理想喂养大,一代一代绞尽脑汁去靠近这个理想。任何尝试都值得,任何牺牲都被称赞。唯一不值得的只有庸碌不甘的死。
    他的父亲不甘心地死了,或许他父亲的父亲也这样不甘心地死去,在过去的很多年里,陈恪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凋亡。
    这世上不存在什么理想,不存在什么大治之世,纵使他想为此飞蛾扑火,也只有枉然。
    可她出现了。
    那个比日光更炽烈的人出现了,陈恪几乎已经停止发热的血又一次流动起来。他从不说他爱她,作为追随者的爱是一种不必被提起的本能。他不需要诉诸于口,不需要任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