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齐不赞许地看着自家主将,未开口就被他一扬手挡了回去。
“无妨,我有分寸。”他说。
嬴寒山仍旧是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眼光环视周围:“我不太会用其他的武器。”
“用你顺手的即可。”
她没有动:“我的武器,出手会见血,不用为好。”
好狂。
平淡的语气没有一点夸耀,那张脸上的表情变都没变,啜饮凉水一样直白。
武者们都是傲气的,在谈论自己本事时是这样,谈论自己刀剑时同样是这样。在这个金眼睛女人身上却看不到一丝这样的态度。
虎在扑击时的不咆哮的,它直到露出獠牙前都十分安静,但当它从草丛中站起,露出一身斑斓皮毛时,所有人就该知道此非常人可敌。
第五靖解下剑。
“那就空手吧。”他说。
他退后两步,点头对嬴寒山示意,下一秒,这女人突兀地从他眼前消失了。
比出剑更快,疾风掠过耳畔未停,她的手已经按住他肩侧,第五靖反手按住她手腕,推肘欲擒,手中的影子却像是融在水里的血一样散开。
那双金眼闪烁如鬼火,在动手的一瞬间忽然照出灼灼杀意。他毫不怀疑她想杀他,没有目的,没有仇恨,只是在战斗时被唤起的本能。
第五靖闪身躲过她的一个扑击,格挡出拳,下一秒,他突然感到一股难以制衡的力量擭住了他的右臂。
嬴寒山一个轻巧的背摔,把他放倒在地。
“喂!你……都督!”“殿下!”
钟齐和黎鸣铗齐齐惊呼,冲上来搀扶第五靖。嬴寒山轻轻往一边跳了一步,一脸无辜地看着三个人,第五靖缓了一口气,失笑着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土。
“你刚刚的招式,足以杀我了。”
“我相信有人武艺在我之上,但整个随州,敢这么把我摔在地上的人恐怕只有你一个。”他第二次伸出手来,“你要不要来我营中?”
“这样的身手,不该埋没。”
嬴寒山又不说话了,这次她甚至没伸手去握他的手。那枚被皮绳系着的漂亮牙器垂落下来,轻轻地在她手边晃悠。
钟齐这一次看清楚了那是什么,在第五靖还要说话前,他颇为坚决地抓住自家王上的衣袖。
“殿下,这位客人旅途劳顿,身上恐怕还有伤,天色已经不早,该是休息的时候。”
第五靖有点迷惑地看着他,几秒钟的僵持后他放下手。
“考虑不周,你去歇着吧,我叫府医为你看看伤,需要什么,尽向下人吩咐。”
他看向自己副将时,钟齐仍旧盯着那个狼牙。
……
“不可惜吗,多可惜啊!我被她摔了那一下,不让这把好剑归鞘我怎么划得来。”
“老钟?老钟?”
第五靖用干帕子擦过脸和手,随手撂在一边,钟齐微微蹙着眉,只是摇头。
“殿下,那恐怕是个天孤人。”
“嗯?不能吧?她官话说得倒还行啊。”
钟齐指了指手腕:“在她手腕上缠着一枚玛瑙黄金镶头的狼牙,天孤各部首领佩黄金以显示其位,其中乌兰古部以狼牙为信物。”
乌兰古,乌兰古,第五靖念了两遍:“那个白狼部族?地震之后就没消息了,不是个大部族,十有八九是没在那场地震了。”
“正是,此人孤身带伤,骁勇异常,腕上所缠是黄金纹饰的狼牙,殿下细思,此为何人?”
第五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钟齐在说什么:“她是乌兰古部的女王?”
“怕是如此,所以殿下欲行招揽,还要细……”
他的话被打断了,眼前的大都督在几秒钟之间倒回去十几岁,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眼睛里闪烁着看到什么宝物的光。
“那是图卢!”他说,“那不更好吗!”
副将沉默地盯着他,默默抬头看向房顶,把没说完的半句话吞下去,换了半句。
您迟早气死我。
【凡物之其尊,略有同处。羽虫之首,光华熠耀;鳞虫之长,腾渊驾云,虽形不同,势相仿,何也?盖王气也。】
【金鳞可拟凡鲤,凡鲤不似金鳞,此王气可隐而不可伪饰故。昔高祖于随州,陷敌营内,慨然不惊,谈笑自若,观者曰:“此王命在身者也,或乌兰图卢哉?”】《行止》其五
“我那是手上绑了个信物他们认错了,不许拿我随便编寓言故事。”高祖批。
第293章 文定侯
北方冬初的天是很淡的青灰色, 草场尽头的天幕浅成一条白线,边际模糊不清。
黎鸣铗催马,逐渐和前面的人缩小距离。到山坡下之后嬴寒山放松了手里的马缰, 那匹红马慢慢停下, 低头寻脚下的枯草, 鬃毛和草尖一起被吹向一个方向。
“你骑马挺好的。”他也放松马缰, 两匹马就并肩站着,无所事事得像画上被甩的两个墨点,“我觉得你以前肯定不是个寻常人, 行商骑马骑得都不如你。”
嬴寒山飘飘忽忽地嗯了一声, 半晌突然接茬:“你不做别的事吗?”
“什么?”
“练兵, ”嬴寒山说, “我从住处出来, 看到有人叫你将军,你不去管你的兵?”
黎鸣铗抓抓头发,有点局促地笑了一下:“一天两天不管也行, 反正擎云营里都不是新兵了,用不着我天天盯着他们。”
“……”她瞥他一眼, “我也用不着天天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