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死的,退避!”
马车撞出一条道路,疾行甩开后面的追兵,他才听到王妃的哭声。
阿栩!她哭着说,阿栩落下去了!
刚刚世子看到人替他寻蝈蝈笼,朝着外面挪了挪,马车骤然向前,孩子一个不稳就摔了下去。周围刀兵嘈杂,他只顾着提防刺客,全然没有听到后面的声音。
王妃抓住他衣袖:“小剑!我得回去,阿栩还在那里!若是阿栩有事……”
黎鸣铗松开刀柄,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把王妃扶回车里:“要是干看着您回去救世子,我这条命也不用要了。”他跳下车抓住一个奔逃过来的仆役扔在车前。
“你!”他说,“护送王妃殿下回官道,通知本地守官前来接应。”
“我去救世子殿下……”
他的确是预备着回来拼命的。
几十个天孤刺客,他一个人能不能杀完不好说,能不能救出世子更不好说。大不了就把命撂在这里呗,黎鸣铗想,丢了世子,他也没脸活。
但当他站在这里时,看到的只有尸体。
每个刺客都是一刀毙命,向外倒斜,伤口或在胸口,或在咽喉,没有一丝搏斗的痕迹。简直像是被捆住了四蹄的羊,躺在地上被人屠宰。
横斜的尸体花一样绽开,血把土地染成了乌紫色,在这朵血腥的花中心,世子就站在那里。
那孩子好像是吓傻了,一动不动地,手里还抓着那个蝈蝈笼子,身上倒是干净,应该没受伤。然而在他身后,正杵着一个什么……
……什么“东西”。
那东西像是人一样站着,隐隐约约还能看出头发和衣服的轮廓,但每一寸皮肤每一缕发丝都浸满了血,好像从血池中爬出的修罗,她的一只手轻轻搭在世子肩上,另一手拿着片干净的布片,不知要做什么。
“住手!”
那东西停下了,朝他歪过脸来。
在流淌着赤红的肌肤下,忽然绽出一对金色,那是并不饥饿的虎,高处盘踞的豹,她盯着他,无喜无悲,融金一样的眼瞳里倒映着面前人的影子。
一阵轻微的悚然爬上他后背。
“你……”黎鸣铗一时间几乎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你是人吗?”
那双金色的眼睛眨了一下,他听到有些低的女声。
“没礼貌。”
这是个人,会说人话啊……
他被这一声叫醒,堪堪回过神来,稍微将剑垂向地面:“你不要伤他。”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什么人,从何而来,但满地尸体清清楚楚告诉他一件事,这人的身手绝不容他硬碰硬。
“你想要什么,我们都能谈,你要是不放心,我现在放下剑换这个孩子。”
那一身血色的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慢慢地屈膝半跪下来,擦了擦世子的脸。
嬴寒山还是有些迷迷糊糊。
脑子里的记忆就像是蘸在笔上的墨,拖一点就少一点,之前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她脑袋里还模模糊糊有点要去找什么人的印象,等走到山下就全然不记得了。再向前走两步,回头看向山,就连自己为什么要到山上去也不清楚。
她就这么一路走,也不知道自己在向着哪里去,有人看到她逃走,也有人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凑上来掏刀。
她伸手轻轻捏了一下他们的脖子,他们就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直到今天,她看到了这个孩子。
原本是听到路上闹腾,她想绕行,没承想突然有个孩子撞进树丛,扑进她怀里去。
她下意识想拎起他丢到一边,却看四五个提刀汉子奔着这小孩就来,也不管她是什么人,刀先对着她招呼过去。
峨眉刺骤然从手中甩出,割开咽喉的瞬间撒出一片珊瑚似的血珠子。
她也没顾上松开这孩子,只是迎着那些动手的人一路杀过去,杀到他们都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再也不能出声吵她。
一枚沾血的绣球蝈蝈笼滚在一边,嬴寒山捡起来,用袖子擦擦递给男孩:“是你的?”
他木木地接过蝈蝈笼,不说话,看着像吓傻了。
还没等她再问什么,突然又窜出来这么一个愣头青,嬴寒山看着他身上的甲,手里的剑,有几秒钟感觉到一阵恍惚的亲切。
好像她身边也曾经有很多号这样的人,这样傻气得有点好玩。
“你认识这人吗?”她问那孩子。
男孩仍旧木木的,不言不语。
“他不认得你。”她说。
黎鸣铗一口气差点背过去半口,心说这是他不认得我吗,这不是他给你吓出来了个好歹吗?他瞥一眼四周,顾忌着暗中可能还有刺客,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不明,也不敢把世子殿下叫出口来,只能垂着剑不远不近地站着。
“……女侠!他认得我,只是骤然被惊吓,所以一时口不能言。”
“那你说,”嬴寒山说,“他叫什么?”
“……他身份贵重,不能告知女侠,还请体谅。”
嬴寒山眨了眨眼睛,抖掉睫毛上半凝固的血。她已经很想走了,原本这孩子是死是活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就在她要松手的前一秒,嚯喇喇百余甲兵突然从眼前这个愣头青背后鱼贯而出。
“贼人!放开世子!”
峨眉刺自袖中而出,唰地扫过那出口呵斥之人的额头,三寸乱发混着血珠飞出,那为首兵将惊呼着倒退两步,一头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