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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7章
    挂在山门上那种照面。
    一夕之间,青云宗倚筇堂所有的人,上到长老,下到弟子,全都被挂在了山门上。蓝色的藤蔓系着他们的脖颈,露出的皮肤密密匝匝布满鞭痕剑伤一样的血迹。
    风吹过来,这群挂着的人就轻轻地摇摆起来,脚踝碰着脚踝,活似一串装饰着锦布的风铃,在地上甩出点点红色。
    一个青年人坐在山门下,风铃就在他背后晃来晃去。那些藤蔓从他的脊背,双手,胸口生长出来,大朵大朵地开着雪白的花,生出幽蓝的叶。他清瘦,疲惫,面色苍白,没有一点仙人的气息。那副身躯像是死去多时了,可当他抬眼时,能看到全部的生命力裹着魂魄在瞳仁里燃烧。
    原本应约而来的长老骇得拔出剑来
    “尔是何人!于大宗行凶,张狂至此!”
    他看着那个青年人慢慢站起来,身周的花枝也摇摇晃晃地抬起头。
    “你见过寒山吗?”
    “……我觉得,她大概……”
    “也不喜欢你。”
    山门被挂得太满了,新来的人只能挂在周围的树上。那藤蔓无休无止地延展着,捏碎山石,吞下道路,扭断所有触及的东西。当各宗意识到有什么降临到芜梯山上时,青云宗几乎已经不剩下什么。
    困阵以宗外各山头为据点周围展开,青蓝的顶盖霎时间将整个宗门吞入其中,又不断被藤蔓敲出细小的纹裂。
    符修在阵外一刻不停地修补大阵,忙于内斗的忙于失眠的仙门百家突然间团结在了一起。
    最先上来的是器修和法修。
    谁也不敢贸然扑上去与那怪藤近距离缠斗,飞梭与丝线密密匝匝地穿过屏障,齐刷刷削断最靠近边缘的藤蔓,法修祭出小护身咒,罩住手持刀剑飞身上前的修士。
    “不要与那花藤缠斗!斩杀藤中那妖人!”
    被斩断的藤蔓落地生根,顷刻就裹住冲进来的修士,几个瞬息之间有人被粗暴地扔出来,有人被缠住脖子吊上旁边的树枝。
    那个青年仍旧静静地坐着,一身半朽白衣被风浮动,远远看去,好像为谁着丧。
    五音谷的音修匆匆赶到,前队抱青玉琴,后队持紫竹笙,在一干无法上前的器修法修注视下,绕困阵再起音阵。
    青玉琴摧心伤神,紫竹笙迷人神魂,由低及高的五音初如毛羽般升上高空,而后一瞬爆出千钧之力,坠向阵法正中。
    山石摇撼,玉树寸断,音修们脚下的地面一寸寸被震碎,化作细末。
    在那连绵不断的乐声里,逐渐出现了一个并不合拍的声音。
    起初无人在意这究竟是谁吹出的,直到它愈来愈强,愈来愈盖过其他乐声,那是某种低沉的呜咽,像一只伤鹤在将冬的湖畔徘徊不去,又像是千尺深的湖水风平无波,骤然有巨浪从湖中升起。
    那个坐在原地的青年站了起来,手捧陶埙,凡器的声音扰乱法器,凡人的愤怒和悲伤撕碎音阵。
    【能给我看看那只埙吗?】这么问的人已经不在了。
    纵使吹响它,也不会有人问他为何而悲哀了。
    在藤蔓第三次打碎阵法后,外面的态度终于软化下来。有被推举出来的大能稍稍上前,几乎是恳求地对着那个青年询问。
    “您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于此日大开杀戒?”
    “您若有仇怨,尽可向结怨者追讨,若有所求,芜梯山上百家愿尽所能奉上。”
    远远地,他看到那个青年动了动,风带来轻柔而虚弱的询问。
    “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几乎是齐齐松了一口气。自然可以,什么都可以,就算他真的点名要其中一人的性命,权衡一下推给他息事宁人也不是不能!
    人群里有人在互相窥视,那眼神又恐惧又贪婪,他们害怕这是自己不知道何时结下的冤亲债主,有盼望着这是挡路者的冤亲债主。
    “寒山,”他说,“你们能将寒山……”
    “还给我吗?”
    ……
    困阵被一次又一次地打破,藤蔓从青云宗展开,攀上周遭护山大阵的外墙。天漏关闭,各宗能拿得出手的战力已在减少,几乎维持不住新的铸阵。
    这时候,终于有人认出这藤蔓是什么了。
    “那不是天魔吗?”
    它不应该已经被圣莲上人所封吗?
    不,不,它又醒来了,这一次战胜并驱走它的……
    是已经与其他各家决裂,封山不出的九旋峰。
    ……以及那位“人王”,嬴寒山。
    直到这时所有人才意识到,芜梯山已经断代很久了,能与王道尚存时的前代大能比肩的人少之又少,修士们用法器,用符咒,用草药,用刀剑,形式千差万别,内里却相差无几。
    他们从很久之前就没有“道”了,所谓的“道心”也不过是欲望的固化,没有人去思考人该如何与天地联系,没有人去想自己穷其一生是为了知晓什么,给予什么,得到什么。
    只有向上爬,不断地向上爬,偷窃天的力量据为己用。此时此刻,面对旧时大能还能一战的天魔,整个芜梯山束手无策。
    “……不然,去寻血渊宗吧,至少,至少那位浊雨尊者……”
    那句话没有说完,但所有人心里都有数。
    如今只有这个邪宗还剩下一个或能与天魔一战的大能,别管什么正邪不两立了,他们清楚得很血渊宗是如何到了这一地步,现在只要能请出栾浊雨,一切或许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