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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8章
    看看这片大地吧!它仍旧在这时间中碌碌向前。有一个声音在风中对她呼号, 你也一样!嬴寒山!你必拥有更多,也必失去更多!
    她没有说更多煽动的话, 她的军队不需要。
    “出征吧。”嬴寒山说。
    在另一个世界, 差不多就是这个时期,有一位著名的地理学家写下了这样的话。
    两岸连山, 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
    这里没有三峡这个名字,但这里不缺少或宽阔或逼仄的河流。西起臧州以西,东至从州南,密布的水网以数条大河为主心骨,淡河只是一条水量充足的河流,它背靠着一条更大的水系,如果有一天嬴寒山能命名它,她可能会叫它珠江。
    同样,曾经前往峋阳王城的溢江,文江,蓑衣水,也背靠着另一条盘伏在大地上的龙形。
    远江,如果可以,也能叫它长江。
    第五煜的人基本上都在从州与沉州的交界地,除去第五明的财产,他啃下了从州三分之一的土地。
    从州在出知三州的刺史裴循之管辖下,这人没有哥哥那么大名气,但也不是个草包,被咬掉大半个尾巴的原因只有一个。
    朝廷不行,朝廷不想管。
    就让这个襄溪王之子和南边打吧,打赢了给他正式的封号安抚他,打输了南边也算我们的官,还能怎么样呢?半个国土都不在朝廷手里,能征到的兵就这么点,难道不应该省着点用吗?
    不知道这位年纪已经不轻的老人家有没有气得心肌梗死,第五煜不关心,嬴寒山也不关心。
    他们只关心那块被啃下来的地。
    从州以南,水网密集,航运发达,多是膏米金银集散处。第五煜抓住这地方的资源,拿着爹和弟弟的东西飞快拉起来一支水军部队。
    上次打蒿城他还有些打着试试的意思,这次百分百要动真格。远江江阔水深,利大型战舰,单从船只上来说,嬴寒山数量上占优势,类型上稍微差一些。
    不管如何,打吧。
    七月既望,将于将军会猎于江口。
    海石花放下手中望远镜,站在楼船上面向辽阔的水面。
    正午的日光落在江面上,好像有万条鳞鱼在其中跃动,在浮动不止的银白色之间,有些更坚固的东西岿然不动。
    铁索横江。
    百十道铁索在两岸狭窄处拉起,横贯江面,泛着熠熠的寒光。这一招来源于讨论怎么打先头军时林孖拎出来的一个老战术。
    “我带人嘛,拉他们到水浅不好行军的地方,两边一齐放箭就是了。”
    大家集体劝他出去找个地方凉快一下。
    第五煜那边带队的是暨麟英,宿将,超级无敌plus版项延礼。在蒿城前面掉过一次的坑他大概率是不会再掉了,大家就算是把裴纪堂挂船头他也不会再进一次狗牙窟。
    “如果不能引诱,能不能把他们的必经之路封上呢。”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提议,让所有人都静了一下。
    怎么封?
    陆地上可以筑墙,挖沟,上绊马索,水面上没这个条件。现场修个坝那除非嬴寒山显灵,不修坝用船去堵也不现实,第五煜那边的高船能靠冲击力把船撞开。
    “倒是可以拉铁链封。”
    臧州矿藏多,打下来之后两州的冶铁都进步了一大截,拉百十条铁链子虽然有点烧钱,但也不是不可能。大家纷纷觉得这算个招,只有嬴寒山一个人坐在那双眼放空。
    “听说过王濬吗各位,”她缓缓说。“铁索横江都是个成语了啊。”
    没人应声,大家礼貌地保持着沉默,委婉传达出一种“世界观不同您在说甚么东西”的气氛。
    忘了,这地方没有司马家。
    嬴寒山扯过地图就开始给大家比划,铁链这东西又不是金钟罩铁布衫,虽然现在是夏天,江水怎么说也是冷的。
    在船头举火可着铁链子烧,烧一会让冷水拍一会,铁很快就会因为温度变化大产生损伤。
    虽然历史故事里说的是王濬在船头绑大火把烧熔了,但鉴于火炬温度达不到铁的熔点,嬴寒山更倾向于是冷热交替把铁链搞断的。
    不管怎么样,这局有法破。
    大家一听就散了散了,嬴寒山自己倒是突然默然一阵,她盯着那条狭窄的江口,突然冒出来一句。
    “不是不行啊。”
    “试一试又不费什么,”她说,“万一他暨麟英年纪大了脑子不好用呢,对不对?”
    她抬起头,对所有人粲然一笑,没头没尾的话加上这笑,笑得在座各位有点发毛。嬴鸦鸦悄悄把眼睛瞥过去,自顾自开始咬指甲。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阿姊这个笑和她平时想坏主意的笑如出一辙。
    水面正在波动。
    被船影惊动的鱼群逃向下层,高大的斗舰像是一片阴云,霎时间遮盖住投向江面的日光。
    时隔几年,暨麟英没显出多少老态来,只是一头头发和胡子尽数全白了。在长王子归还之后,仿佛有一部分生命力回到了这位老将身上,他像是那种有后来者要照顾的长辈,虽然已经不适合自己亲自下场费心费力,但还强撑着事必躬亲。
    此刻,他也看见了那些银白浪头中的锁链。
    三年?还是四年?他从未忘记那场战斗,一个头戴斗笠的女人踏浪而来,打着榧子震断了所有舰船相连的锁链。
    最高明的将领也无法做到这件事,在那之后他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该如何替殿下扫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