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纪堂没说话,他默默地退了两步,整理发冠,整理衣服,整理袖子,然后抬起头,一言不发地望着嬴寒山。
很难说这个表情该用什么词语形容,嬴寒山满脑子“哀怨”,又觉得这个表情出现在年不过而立执掌两州的某位刺史脸上有点让人恶寒。
在嬴寒山被看得飞身上粱蹿出窗外之前,裴纪堂终于开口了。
“你,你将为鸦鸦议嫁,为何……为何隐瞒于我?”
诶?
他说议嫁嬴寒山先懵了,想了一阵子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个事。也不怪她反应得慢,嬴鸦鸦的回信里半分没提结婚的事情,只说预备着挑选青年才俊。
这话很暧昧,也很有嬴鸦鸦式的狡猾,我没说我就不负责,你瞎理解是你的事。
至于为什么没在淡河这边传开,是因为姊妹俩根本没放风声出去,风声是那些收到信的世家自己放的,一个个接到信就喜不自胜,好像明天就能把这位双重高贵身份的女郎抬进家门一样。
眼看着裴纪堂一脸委屈,嬴寒山也有点于心不忍。
“算……也不算吧,不是什么正经事,我就没往外说。”
“如何不是正经事!”裴纪堂的声音有点高,对于平时用那种特有的和缓语气讲话的人来说,这已经是很大的失态了。
因为根本就没打算结婚这是纯纯诈骗啊!嬴寒山有点莫名其妙,呛了他一句:“老板你管这事干嘛!春耕城务文书哪一个不够上上下下焦头烂额的,鸦鸦……”
鸦鸦……呃,鸦鸦……
呃?
这位理直气壮嫁妹呛老板的姊姊,突然就心虚了下来。
她想起来一个特别重要的事情。
裴纪堂……他好像,他好像是有点……喜欢……
当初吵架话赶话逼得裴纪堂发了毒誓,那个前提是鸦鸦还是个未成年小朋友,现在已经知道鸦鸦是马上就要二十的成年人,按道理之前她和他吵的架应该全不作数才对。
那这么想就有点微妙了,这件事甚至有点“因为我不想让我妹和你谈恋爱所以背着你给她相亲”的意思。
她不说话了,她站在这和裴纪堂大眼瞪小眼,还没等谁说话外面就冒出来个谁框框敲门。
“大将军!大将军您在吗!”
敲门的是苌濯手下的人,年轻的文官风尘仆仆,跑得一脑门子是汗,也没顾得上抬头看看书房里的气氛。
“大将军!”他很高兴地挥了挥手里的绢书,“苌军师说这是他先拟的选人的题目!要您和嬴长史先看一遍,再返回去给他加减,我……”
他不说话了,他突然嗅到空气中有点不寻常的火药味,站在那里的俩人直勾勾地看着他,看得他浑身发毛。
“呃,我……我先给您放到您帐里……”
“放下。”裴纪堂说。
“你先放……”嬴寒山试着递眼色让他赶快走。
“放下!”裴纪堂的腔调是真委屈起来了,“我看不得吗!我不能看吗!给我一份!寒山你给我一份啊……”
手里拿着绢书的文官站在门口,看着委屈着委屈着把自己呛到的裴刺史,和一脸难以名状给他顺气的大将军,只觉得自己今天出门一定没看皇历,不如现在就找个地方把自己吊死吧。
题目结构最后是大家一起敲定的。
前半部分能力测试,填空题,四十分,不考经史子集,只考常识,后面十道题是计算和应用题,一题十分。
后半部分是策论,一篇小策论解决实际问题,二十分,一篇大策论根据题目所给语句论述,四十分。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设计很精巧,只有嬴寒山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怎么了?阿姊?有什么不妥吗?”嬴鸦鸦问。
没有,没什么不妥啊我亲爱的妹妹,就是你阿姊有点被激起心理阴影。
考试还是闭卷考试,集中限时作答的方式,淡河设置一个考点,剩下的设置在臧州的浮泉,十里,旧王城。
倒不是有什么重视臧州轻视沉州的意思,主要是沉州发过来的信函少。
毕竟北边有个第五煜就算了,从州再往上走走就是那个辖三州的裴循之的地方,指不定人家听说你敢娶叶家遗孤,抄了刀子就来捅你呢。
再者说嬴寒山血洗蒿城这事实在有点可怕,给不少青年才俊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对她妹妹的热情程度也下去不少。
虽说不是亲生的!虽说不是亲生的!那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万一那个俊秀漂亮的小女郎半夜咬人呢!
更不要说还有提前提过一波亲,被赢寒山家里那群人搞出心理阴影的。
当臧州的这群人就初生牛犊不怕虎多了,好骗……不!很有精神多了!
淡河最近不打仗了,那就该回过头去收拾一下臧州战后的事情了,于是在考点设置完,考试通知也贴出去的一周后,淡河班子收拾收拾整个回了自从年后就没再踏足的臧州,只有苌濯留下处理淡河的庶务。
有见过大将军靠在军师肩膀上的亲兵暗暗替苌军师心酸。
聚少离多啊,聚少离多,他们悄悄嘀咕着,不知道军师守在淡河,要望尽多少南来北往的大雁了。
“哎,虽说是为嬴长史相看,别再有人暗地里给大将军献媚吧?”
“咱军师虽然是个冷脸,但性子不坏啊,到时候你们说这跟军师说啊,还是不跟军师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