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本人,就做穿了千万条线的一根针,扎根在观剑楼里,不管怎么被折辱都岿然不动。
因为他相信周政没死。
一旦得到他的信号,被散出去的这些剑修们就会拔地而起,直扑观剑楼,这是唯一一次反扑的机会,也是臧蓝文攥在手中的底牌。
好,相才,你要是不修仙不如跟我下去做官吧。嬴寒山想。
“我已经结婴了!”周政挽起袖子,意气风发地站直,“师兄受苦了,这次回来,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臧蓝文点头,又摇头。有希冀是好的,但真正做起来困难重重,且不说如今观剑楼遍布着瞿西涛的爪牙,外面又有青云宗狼狈为奸,单说这些被边缘化的弟子加起来,纵使有周政这个天纵奇才带队,又有道义傍身,胜算仍旧不怎么乐观。
这是拿所有的入局者赌,他不想冒险。
这么想着,臧蓝文微微转过身,向嬴寒山低下头去。
他知道这位前辈如果想要以真实的力量插手,解决这件事情不过是须臾之间。
但愈是临近飞升,因果便越重,可能无意间拦住的一位旅人,信手放走的一只白兔,最后都会成为登天之路上纠缠不清的阻力。他不敢,也不能请她拿她的通天之路入局,自己这样一个小弟子没有资格,观剑楼没有资格,甚至整个仙门百家都找不出一个人有资格说出这请求。
他只能希望她戴着这面具点拨一二,稍稍在二者博弈的天平上放一枚砝码,好让胜算更大些。
嬴寒山垂眼,看着这剑修无声请求的面孔,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我会帮你们。”
臧蓝文长叹一声,叩伏下去,好像卸下了千斤的担子。
嬴寒山是个不愿意列计划细纲的人,从一开始就是如此,因为计划总是很难保持在一条稳定的直线上。之前见过玉成砾时,她对这个计划只有六分构想,如今见到臧蓝文,这个计划才完善到八分。非得到临了了,计划的第一步必须开始了,她才能完整地把接下来的安排掏出来。
所以嬴寒山除了“我会帮你们”之外,什么也没说。
不过好在不管是周政还是臧蓝文都有些“天机不可泄露”的自觉,她不说,他们也不问,还是按当下应该走的步调走。周政去静心阁找莫语君,先把楼主的传承拿到手,臧蓝文知会各处观剑楼弟子,等待一个“一支穿云箭”的时刻。
知会完弟子之后他该去哪这件事引得两人争论了一会,周政觉得他应当藏起来,臧蓝文坚持现在自己失踪会打草惊蛇,引发不必要的注意。俩人都挺有主意,谁也没能说服谁,最后还是嬴寒山拍板。
“你藏起来,”她说,“不必有顾虑,接下来这会乱得谁也想不起你来。”
不管计划顺不顺利,她都打算让这里彻底开锅。
周政是一个人去静心阁,嬴寒山没再跟着,只是让苌濯分了一缕花叶绕在他的剑上,这样有什么紧急情况苌濯能及时告诉她她肯定赶不过去救人,不过挂在剑上的小小花帮周政处理一下尸体倒是可以。
三边分头走后,嬴寒山就离了观剑楼,她没再去找玉成砾,也没回青云宗。嬴寒山奔着芜梯山深处行进,找了片林子把脸上的面具取了,重新整理过发型,站定对着身周茫茫野草萧萧木魅开口。
“好了,不管你哪位,出来吧。”
空气中骤然溢出一声冷笑。
一个影子翻身而出,轻得像是草上的鹞子,敏捷得像是点水的青蛉。
又是一个年轻人,身上的衣服有些像是观剑楼的制式,但细看颜色和楼中弟子大不相同,腰上倒是也悬着一把长剑,但剑上装饰一样挂着三条皮系带,带子上有些伤人的暗器。
他眯起眼睛看嬴寒山,有些不太可亲地笑笑,露出一对虎牙来。
“你是个骗子。”他说。
你是个熊孩子。赢寒山想。
杀生道者就是这一点好,在野兽似的直觉上胜过其他任何一个宗门,自从她和周政从殷雷那里离开,嬴寒山就隐隐约约察觉到有个人盯着他俩。
但这人既不跑,也不是给谁盯梢,临走还顺便暗戳戳放倒了一个往塔楼那边走的观剑楼弟子,她心里就有了猜测。
“你是谁?”嬴寒山不接他那茬,盘膝在树下坐下,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不是装得一副高人的样子么,不妨来猜猜,我是谁?”
“喔,”嬴寒山慢条斯理地应声,“我可没说我是什么高人。不过猜,我是能猜一猜的。”
她看着这个炸毛猫一样的剑修。
“你是周政的三师兄,是也不是?”
炸毛猫飞机耳了一下,又恢复到嘶嘶嘶的状态:“好好好,算你这个骗子有些眼力。你既然猜到了我是谁,也应该知道我已经不是观剑楼弟子,行事百无禁忌,不用顾忌什么吧?”
“我不知道你给臧蓝文和周政这两个傻的灌了什么迷魂汤,但你今天落到我的手里……”
“苌濯。”嬴寒山说,“给我把这个熊孩子绑了。”
一分钟之后预备咬人的猫被扣在了网里,一脸呆滞地看着树梢,嬴寒山摸摸袖子里的峨眉刺,寻思着还是不要把它拔出来吓唬人了。
这个剑修论修为其实和周政差不多,但气息明显不稳,握剑也有迟疑,显然是对自己修的道有所动摇。
剑修这种就靠一颗剑心修炼的宗门,一旦质疑自己的道,战斗力就会大打折扣。他被藤蔓捆得动弹不得,还在拼命伸手拿自己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