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政!”他的声音骤然抬高, “静心!”
周政被这一声惊得面色一凛, 下意识集中起注意。脚下原本用来封印力量的阵法光芒大盛, 潮汐般涨涨退退的微光齐齐涨起,彗星般逼近阵中二人。
阵法线条开始显出细微的纹裂,有光点从纹裂中挣出, 汇入殷雷身躯,又通过他紧攥着周政的那只手传递到少年剑修身上。
笼中奄奄一息的虎重新站起, 中年人枯槁的发丝恢复如初, 无神的眼睛明亮如赤子,过分的生命力在他身上燃烧,流淌, 汇入周政的筋骨。周政再迟钝也能意识到师伯状态的反常,他下意识要抽手:“师伯, 你……?”
“别动。”中年人沉声, “无论如何都不许动。”
“你听我说……瞿西涛那贼人将阵法铸在了我身上,累日经年, 我已与此塔此阵成了一体。要么死,要么就只能在此阵中苟活。这里千灯万烛,每一盏的光辉都能让人不得入眠。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太久,久到我确信自己迟早有一日会真的癫狂,生出心魔。”
“原本我听说你已经殒身下界,几乎放弃了希望,如今你再出现在这里,也算是天理昭昭。我不愿再囚困于此,剑囚于鞘中自鸣,修剑之人亦如是。”
“周政,周政,我以修为与你,且佩剑,行你道去!”
满屋灯火摇曳,好像平地自起了一阵狂风,周政挣脱不得,直直地跪向师伯,灯影在他脸颊上掠过,少年满脸泪痕。师伯,他喃喃着,师伯……!
“好了,谁没有一死,有什么好哭的。”
灯盏一个一个地灭下去,地上的法阵也不再散发出光芒,挂在嬴寒山手腕上的苌濯展开枝条,白花柔和的冷光取代了原本的烛火。微弱的辉光下,周政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面前的中年人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安慰,像是劝勉。
“要我照一下是什么情况吗?”苌濯问。
“……不了。”嬴寒山说。
“让他在那里静一会吧。”
从塔里出来,天边已经泛白了。
“那个看到了的剑修,怎么办?”苌濯挂在嬴寒山手腕上问,他说的是那个撑了几秒没被芬陀利华照晕的守卫。
周政脸上还有点泪痕,他用袖子用力地蹭脸,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嬴寒山。
“不怎么办,在那里摆着,”嬴寒山想了想,“他能具体想起我们两个的脸吗?”
“能,我再去给他一下,他应该就只能想起衣着了。”苌濯说。
“那就再去给他一下。”
楼上传来什么被掼在墙上的声音,周政不擦脸了,换成摸摸自己的后脑勺。
“从这里开始,观剑楼就要热闹了。”嬴寒山说,“你想好下一步怎么办了?”
“我想去找莫语君,”他说,“既然师伯把这件事当做要事托付我,我必要先做好它。”
嬴寒山不说话,嬴寒山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周政的脸,又抬头看看天。
“怎么了……师祖?”
“别叫我师祖。”嬴寒山立刻截断他,“该怎么叫还是怎么叫。”
“喔,前辈?将军?你这……魔修?”
她默默抬手挡住了周政那对小狗眼睛,别过头去。
刚刚还在想先死师尊后得前辈传功,现在又要去藏经阁,这是谁家o点男主转世,不过看这个脑子不好的样子,大概不是0点来的吧。
到日将晓而未晓时,观剑楼里就已经有不少弟子走动,周政还好说,嬴寒山身上那件青云宗服饰未免扎眼,只能躲着人走。从塔楼到静心堂跨越半个宗门,走大路难免撞上谁,周政建议走历战阁,或许能快些。
日头照在乌沉沉的楼阁上,似乎有火焰在上面生发,墙与瓦的边陲都浮动着细微的金色。整个观剑楼从夜晚时的低沉压抑一转庄严肃穆,远处隐隐有晨钟传来,回荡在天地间,叩开重重云雾坠落在地。
历战阁近似于一个半开放的四方小院,青白石砖铺地,两边的院墙上挂着百十枚竹牌,风吹过便叮叮当当地响。愈在上面的竹牌就镂雕得愈精细,上面的文字也愈密集。
“那是发给历战阁弟子的任务,”周政小声说,“不同任务对应不同数量的红点,历战阁每年核算一次红点数量,排名前五且已经步入元婴的,可以升入戒律阁。未入元婴的,能得到戒律阁的通行牌。”
嬴寒山瞥了一眼他,他像是有糖的小孩子一样很兴奋地摸了摸腰上,要解下牌子给嬴寒山看,想了想,又垂下手去。
“算了,”周政黯然说,“我走了眼,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嬴寒山想安慰他一句地方不错,是人的问题,却突然被钟声打断。
不知何处飘来铛铛铛铛的锐响,激得满院跟着一起嗡鸣起来,嗡鸣声来自于垂落在四周檐角下的风铃,嗡嗡嘤嘤的声音不响,却穿人耳膜。
三面院门一霎洞开,身着劲装的剑修鱼贯而入。为首的几个弟子都是黑白双色的翻领胡服,一领白地而黑兽,一领黑地而白云,衬底是赤色。这几个人像是定位桩一样在院子里站直,后面跟随的弟子就自动散开,各自找准位置站下。
周政掩盖气息和嬴寒山一起站在墙后,这是两面转角墙之间的一个夹缝,地上的青草已经有人膝高,显然很久没有被人注意到过。少年剑修探出头去瞥了一眼这群人:“站在前面的那些人是历战阁点数排名靠前的师兄们,也是默认在年末会升入戒律阁……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