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主舰!”她嘶哑地喊着,“收帆!要命的从楼上下来!”
有不少人落水,但这时候根本来不及救援,一旦主舰侧翻,这支船队就会遭遇毁灭性的打击。林孖摘掉头盔三下五除二卸掉身上的铠甲,海石花在他窜出去之前紧紧扣住他的手腕。
“里谋做下么?(你想干什么)”
林孖回头笑了一下,他飞快甩开海石花的手,逆着在船舷上奔跑的士兵冲向主帆。站在船上不两脚蹒跚的士兵有不少,但能爬上桅杆的实在是不多,在这个大多数人都完全失控的时刻,林孖知道现在最适合上去的人就是他。
脚下被水浸湿的地面滑得像是油,一旦踩实就可能因为打滑而扑倒在地,他像是一只大猫一样前脚掌着地,飞快地跳跃着攀上楼去靠近桅杆。
海石花绝对在喊什么,但他听不清楚,内容里好像有他的名字。
浪头剧烈地摇撼着船只,呼啸声快要把人的耳膜扎穿,林孖向手上啐了一口,麻利地在腰上系紧绳子攀上桅杆。
飞溅起来的浪扑面而来,脚下和身侧的木料都发出尖锐的嘎吱声,他把短刀叼在口中,预备随时割断纠缠在一起的绳子,帆沉重地摇晃着,一片阴影掠过他的头顶。
林孖抬起了头。
船上所有人都抬起头,在那突然折断的桅杆下忘记动作。
巨大的浪头打碎了它,直直向着林孖坠落下来。在他做出反应或底下人发出惊呼的前一秒,一层微弱的蓝光笼罩住它。
这桅杆就这么漂浮在半空中。
不仅仅是桅杆,连同周围的浪头都凝固了,它们像是肉皮熬制出来的冻一样迟滞地翻涌着,被从天而降的微光生生按下去。
呆滞地站在原地的白鳞军们没有回过神来,连同林孖和海石花都一起抬头,怔怔地望向天空。
无数仙人正从那里飞过,其中不知道哪一个稍微向下降了一点,对着咆哮的河水轻轻抬了抬拂尘:“真言,御水。”
浪头重归寂静,断裂倒塌的桅杆也换了个方向砸下去。突然恢复平稳倒是让大部分人因为惯性摔了屁股墩。
这个伸出援手的仙人没有任何表示,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又飞了起来,汇入浩荡的队伍之中。
林孖摇摇晃晃地走回海石花身边,后者立刻对着他的腹部来了一拳。
“噗唔!”
“你擅离职守。”女将看也不看他一眼,飞快地转过头:“救援落水者!作战还没结束!”
她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河水和泪水。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群来自九旋峰的仙人。
每一个人都身穿蓝白的法袍,细微的光芒在他们纤尘不染的衣上流动。
队伍最先的是一条墨色的螣蛇,它巨大的羽翅盖住了小半天空。
在它之后的弟子们彷如蓝翎白翅的鸟,法衣上皆有星辰与祥云的暗纹,他们或佩剑,或执如意,或拿着些根本叫不上名字的武器,笼罩在上面的微光让他们看起来仿佛活的星河。
队伍正中的修士们有所不同,这些人明显没有携带类似法器的东西,相反,他们穿着更类似于祭服的长礼服,每人手中都郑重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盏灯台。
灯台没有点火,他们飞得这么高,也没人看得清楚这灯里有什么东西。
跟在最后的那部分人把最中央的执灯者围了起来,他们看起来只有十几岁,大多数手执浑天仪,也有人手里拿着小型日晷或者类似于尺子的东西。
无论城里还是城外的人都目眩神迷地望着这群衣袂飘飘的仙人,现在没有一位诗人能站出来吟诵“仙之人兮列如麻”,但谁需要呢?
他们不正用眼睛看着这一切吗?
卧槽。
嬴寒山喃喃着爆了句粗口。
她倒不是被这浩大的阵势震慑了,也不是因为“这群人全都能飞就我不能!”,她只是单纯地感觉到了杀意。
这不是一群美丽的神仙在行游,这是一支杀气腾腾的修士军队。
螣蛇提供护盾和冲击,紧跟在它后面那些仙人手中漂漂亮亮的东西都是杀人利器,最中间的持灯人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有可能是增益或者治疗之类的角色。
而最后那些脸颊稚嫩,眼睛清澈的少年们,根据真言宗越活越倒退的特点来说,都是拿着远程武器的千岁大能。
第一次冲击开始了。
螣蛇蜷起翅膀,整条蛇绷紧得像一张弓,一声尖锐的,仿佛击穿银板一样锐唳混合着嗡鸣贯彻天地,随即掀起的风暴席卷过废墟。
如果有拇指大的小人居住在地毯一类的地方,当吸尘器蹭过他们头顶时,他们看到的大概就是这样的画面。
乱石,砖瓦,断木,尸体,所有没有与大地链接的东西都被这狂风高举上天空,没有被乌素姆卷走的教众被暴风拉扯出来,站在前排的修士们振剑而起,裹挟着青白色的流光直扑下去。
被暴风拽出来的那一批教众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即使是挥剑或者扬起拂尘这样简单的动作,这群修士做起来也优美异常。
他们不是剑修,是依靠语言攻击的修真门派,于是即使在挥舞手中武器时,他们也没有停下吟诵。
嬴寒山不知道他们在念什么,那是四字一顿,抑扬顿挫仿佛诗歌一样的节律文段,每一声吟诵落下时现实就发生改变,负隅顽抗的教众被扭成三截,星辉熠熠的剑上燃起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