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寒山冷淡地听着,不置可否,他几次抬头偷眼,都没从嬴寒山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不得已只能继续说下去。
“小子均输官一职,均输并非盐铁,而是为那名为芬陀利华的教宗均输修建宫室庙宇的木料。虽然他们不放寻常人入内,但小子身为峋阳王手下官员,总还知道些内情。”
他稍微膝行靠近了一点:“大将军可知,为何芬陀利华教遍布臧州各境,却找不到一处教中首领居住的地方吗?”
他露出一个诡秘而有些自得的表情:“这乃是因为,他们的庙宇宫楼都建在天上。”
芬陀利华教的老巢被一种类似结界的东西围绕着。
说是结界可能也不恰当,嬴寒山毕竟没有太多的修仙知识,只能通过二十一世纪的仙侠常识下定义。
根据乌宗耀所说,这处教派核心悬停于王城的上空,王城六面设有六处庙宇,如同六根柱子支撑起承载教派核心的平台。
平日里这核心隐藏在云雾中,旁人就算是抬起头来也窥视不得,只有在送来金银贡品的时候,才会由这六个相当于“天柱”的庙宇把东西输送上去。
至于如何输送的,他说他也不知情,平时只是到一个固定的地方,把东西卸下送过去便走,能停留的时间极短,不过是半个时辰,故而能探听的消息不多。但是这几个“天柱”在哪里,如何抵达,他还是说得出来的。
“均输官只你一人吗?”嬴寒山听完没说什么,只是把话头挑开。
“不是!还有十数人!……小子只是掌管一部分罢了。”他急急地说,又膝行过去抓嬴寒山的衣摆,“纵然小子做了些糊涂事,未将自家妹子许以良人,又连累了观鹭堂妹,但毕竟罪非全在我啊。我岂能盼着那伪王害死自家妹子呢?再者家父确是已然遇害,乌家长房只我一个独子了,我记恨那伪王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因为观鹭堂妹义举记恨于她呢?”
“恳请大将军看在小子还有些用的份上,稍稍抬抬手,让小子安置下亲眷吧。纵使观鹭堂妹有怨于我,我毕竟将叔母救了出来,容我好好说一说,她也是能网开一面的吧……”
嬴寒山冷眼盯了他的脸一会,挥挥手示意人把他带下去,带来的这几个妇孺幼子也找地方安置。
乌宗耀舒了一口气,颤巍巍地站起来,趿拉着步子跟士兵走远。玄明子还站在那里,一脸狡猾相地探头探脑,好像想要两枚赏钱。
“福生无量天尊……大将军仁德,小道敬服。如今诸事已毕,小道又该云游去,然有一事实在是不好开口。小道发愿助这世间不平之人,然而行愿之靡费甚多,此次送几位旧故来此,耽搁了脚程,这驴儿又在路上崴了脚……”
嬴寒山颇为好脾气地对他笑笑:“好,你跟士兵去一侧的帐中领钱吧。”
道士唱了个喏,摇头晃脑地跟着士兵走了。嬴寒山旁边的卫士有些困惑地紧走两步靠上前:“大将军未免太心善了,饶了那软骨头倒还罢了,这坑蒙拐骗的道士送来的又非大将军的旧故,何必给钱给他。”
“谁说我要给钱了?”嬴寒山架起胳膊,手指轻轻敲着手肘。
“你跟过去,走到偏僻没人的地方,给他来一下子,捆了私下里拖走找个僻静地方放着,我有话问他。”
再见到嬴寒山时,玄明子人是懵的。
物理意义的懵,不仅仅是说他搞不清楚状况,更是说他头脑发晕。下手的士兵没怎么留手,结结实实照着他后脖颈子来了一棒,所以这道士现在歪着脖子瘫在地上,只有两个眼睛睁得很大,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悠悠走进来的嬴寒山。
“大将军!大将军!”他被捆了翅膀的鸡一样在地上扑腾两下,“小道不要钱了!您可不能乱造杀业啊!”
让一个杀生道不要乱造杀业,这说法像是有点脑疾在身上。
嬴寒山没搭理他,拖了个坐具过来坐了,道士下意识蜷起身来,躲闪那道落过来的视线
“你是打算自己说,”她稍微向前倾了一点后背,“还是我想办法让你说?”
“大将军要小道说些什么?小道是不知啊!”
她还是很好脾气地看着他,说话语气也稍微沾点和蔼的边:“那我给你个提示,你和刚刚那个乌宗耀,是什么交情?”
躺在地上的歪脖子鸡玄明子吐了口气,勉强扭扭后背坐正:“大将军欲问小道这等问题,问就是了,何必下这样的手……哎哎哎别过来。我说。我说。小道与那位乌郎君乃是祖上的交情,小道初下山时,曾与乌家老太爷有一面之缘,彼时他与小道在……”
好了。嬴寒山做了个手势打断他。指指旁边的士兵:“你过去,踩断他一根手指。”
玄明子的脸唰地一声白了。
“大将军,大将军小道未曾说谎,您不可……呃!”
大将军带在身边的亲兵都是聋子,两个耳朵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命令,其余的就算是往耳朵眼里放鞭炮也权当听不见。
那个被点到的士兵利索地踩住了道士的手背,另一只脚抵住他的左手食指,咔嚓一声向左边一推,整根手指在清脆的响声中以一种别扭的方式反折过去。
玄明子哀嚎着栽在地上,不住地干呕着吐了两三口酸水出来,开始呼哧呼哧地倒气。
“你现在大概知道我不想听瞎话,耐心也很少了。”嬴寒山还是那样平和的口吻,但落到眼前这人的耳朵里,恐怕像是追魂夺命的厉鬼轻轻用绳子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