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剑在她怀里一滑,险些跌落在地上。嬴鸦鸦稳住身形, 没有退避,反而一把薅住了对方的手腕:“我是刺史之下文官之首,我避什么!给我说清楚!何人刺杀?刺客何在?阿姊如何!”
被她捉住手腕的士兵被这一串问题击得倒退,来不及思索开口:“大将军好像是受了伤,但并无大碍,刺客……刺客……”
“吞吞吐吐做什么?刺客是你不成?”
“不是!……您别说笑。”他被惊了一跳,为难地嗫嚅起来,“刺客,是……是……”
“……是苌军师。”
“我行刺阿姊苌军师都不可能行刺。”嬴鸦鸦冷笑一声,放开他的胳膊。
少女转脸向着灯火跃动的营地,火光照在她脸上有些像是尊铜铸的小神像。
“现在听我命令,”她说,“我以沉州长史身份下令,任何人不得喧哗奔走,擅自传递谣言。违者以鼓动哗变论处。”
海石花不在营中,没有杜泽在身边,林孖压不住大事,裴纪堂不好插手,阿姊又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嬴鸦鸦几乎是立刻意识到她现在必须控制住局面。
嬴寒山的亲兵们状态都不太对,外层的士兵倒有不少还算冷静的。她迅速抓了四个人攒在一起,每人发了一面钲。
“敲钲,”嬴鸦鸦说,“就喊一句话。”
“‘闻金声者,各归营中。徘徊不入,军法论处。’”
钲铎的声音穿透夜幕,一记响亮的鞭子一样抽开混沌。混乱中的士兵们至少听到了一个清晰的指令,脑子清楚的不清楚的都下意识照做。
混乱的军营安静下来,偶尔有晕头转向的挨了两下之后也能找回方向,嬴鸦鸦举着火跟了半夜,终于抽身出来跑向将军帐。
帐子里已经清理过一次,嬴寒山身上的衣服还没换。
她躺在铺了毛皮的榻上,缓慢地调整呼吸,催动体内的真气运转,这种感觉有点像揉瘀青,一个错手就是撕心裂肺地疼。
虽然赶不上天雷加身,但嬴寒山还是觉得自己内伤的程度至少达到了二级内出血。
有太多事等待她去做了,大将军出事,军营中肯定会乱,如果海石花在,她至少能替自己去镇一下场子,但现在她不在。苌濯受了伤,他去哪里了?她得去找他……
还有……
被杂思扰乱的内力骤然一滞,一阵冷汗从嬴寒山的脊背爬向头顶。她不得不停下思考,安安静静地瘫在这里假装死人。
门那边有很轻的脚步声。
精神回复之后嬴寒山已经能辨别出熟悉的人走动的声音了,嬴鸦鸦轻手轻脚地靠过来,把什么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小动物一样在榻边歪倒,把脸颊贴在嬴寒山的手边。
“没事的。”嬴寒山挣扎着冒出几个字来,“鸦鸦,你先避一下,我现在……可能有点吓人。”
以血化生催出的青色脉络在皮肤上隐现,仿佛是活的文身。嬴鸦鸦摇摇头,稍微挪远了一点,但没有出去。
“我要陪着阿姊。”
嬴寒山不再坚持,帐篷里安静得只有轻微的呼吸,倒月光已经几乎从窗前挪开,嬴寒山终于感觉自己的内脏回归了原位,骨头也正确地连接上了。
杀生道者的修复力又在这个时刻立了大功,寻常需要数十天才能恢复的伤势,她只需要一晚。
嬴鸦鸦有些困地在床边点着头,又在听到嬴寒山轻微翻腾声后惊醒过来。
“阿姊!”
她攥住嬴寒山的手。
“军营……”嬴寒山蹙起眉,想要找一个话头,嬴鸦鸦立刻接过去:“军营我已经规整好,没有更大的混乱,阿姊放心吧。”
嬴寒山点点头,叹着气合了合眼睛。
“所以……”嬴鸦鸦看看她的脸色已经恢复,试探性地问,“苌军师刺杀阿姊的事情是真的吗?”
“不是,”嬴寒山说,“是我自己功法出了问题,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但当时他一定是想帮我的……我误伤了他,他带着伤仓促离开了。”
“离开?”
嬴寒山不说话了。
日光正在浮现出来,帐门前被涂上一层浅淡的白色。嬴鸦鸦倚靠在榻旁,歪头看看嬴寒山,又看看严实的帐子。
“阿姊,”她说,“我有个想法,不一定对,你等我说完再告诉我对不对。”
“我之前就留意到了,苌军师身上有股很淡的花的香气,刚刚我进帐子时又闻到这股气味。之前我听说在两军交换人质时,战场上莫名出现了满地的藤蔓与白花,苌军师恰好在那时候不见。”
“上一次阿姊把我推开,他冲过来救我,我根本没看到他是从哪里来的。袭营那次,他又是这么快地来救我……而且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一瞬间就切开了怪物的颅骨。”
“阿姊,苌军师,是人吗?”
嬴寒山复杂地抿了一下嘴唇,没回答,嬴鸦鸦立刻续上后半句话:“于我而言无所谓!只要他不想伤害阿姊,只要他一直喜欢阿姊喜欢得可以为阿姊死,我就根本不在乎他是什么。”
“他不是……什么喜欢?”
嬴鸦鸦不说话了,嬴寒山也不说话了,前者用一点点谴责的眼神看了嬴寒山一会儿。
“要不是我知道阿姊,我会以为阿姊是个坏心肠的。”
坏什么心肠?
嬴鸦鸦别开话头,指指桌子:“之前送给军师茱萸时,他回了我一朵花作回礼。这朵花一直没有枯败,我就放在几案上。昨夜醒来的时候,看到花中一直在落下血泪,就顺手拿来……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