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强迫你给任何人写信,要求你对我尽任何义务,我只是希望你能在这里看一看我们与峋阳王有什么不同。”
她停下,征询地看着他的脸颊。
杨蹀扬起眉毛,他突然露出一个短暂微笑,这笑容的内涵有些复杂,赢寒山一时摸不准他到底是为何而笑。
“我不必看,”他用轻柔的,和煦的声音说,“我很清楚。幕僚是军队的耳目,将军看着我们的时候,我又怎能不看着将军呢?”
“不仅我很清楚,项将军也很清楚。十数天前他曾想要与我金银,让我来投此地。”杨蹀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倚靠在身边的箱柜上,“我又何尝不想劝他来此?若前途尽是死路,谁也想劝友人去投一个生机的。”
他好像放松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很轻,刚刚竖起来的刺逐渐放平。
“因此将军无需用什么对我证明,我相信此地生民会过得比去日好很多。”
他的态度确实松动了,赢寒山却蹙起眉来,她说不大好,这感觉好像是在蓄力。会绝食以抗争的孤直人给予认可时绝不是这副样子。“所以……”她试探性地问,“你……”
杨蹀哼笑起来,他忽然直起身,手扶箱柜,踉跄地站了起来。
“可是将军啊,”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声说,“你杀了我三个故友啊!”
“我可死,不可从仇!”
第185章 他的隐瞒
这一声嘶喊好像要啐出血来, 杨蹀喘息着倒退两步,后背靠在墙上,几乎要滑坐下去。
赢寒山没有太大反应, 她默了一会, 慢慢点头。
“你说的是对的。”她说。
“但这件事我没办法做主, 人皆有亲朋, 生者有,死者亦有。站在这个位置上我没有资格怜悯敌人,也没有资格祈求怜悯。就在月前, 这个地方刚刚遭遇袭击。”
“我的妹妹就在这里, 如果彼时那孩子在你们手里, 你们会放过她吗?如果是我在你们手中, 你们又会放过我吗?”
“人世间的战争一天不止, 这厮杀就要继续下去。”赢寒山和缓地说,她的目光从眼前人移动向门帘,风撞击着它, 露出一片微弱的天光,“不过总有一天, 我们不必再这么做。”
她站起来, 走到杨蹀面前,把手伸给他:“好了,我知道你的想法了。既然你不想出仕, 我就为你准备一份行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杨蹀还在低低地咳嗽, 听到这话侧过脸来看她。
“你不杀我?”
“我杀你干什么?”她反问, “我刚刚已经说过一次了你可以走,我不强留。我想你不会回到峋阳王那里了, 那我们以后就不是敌人。说不定有一天我也败走到什么地方,恰好遇到你,你会因为今天的事情放我一马呢。”
杨蹀瞥了一眼她,没把手伸过去,自己有些狼狈地推着身边的帐壁站直,又觉得这副整个人支撑不住的样子实在是狼狈,半晌还是坐了回去。
赢寒山折回去煮茶,在茶叶汤里加了些甘草和干枣,递给他一碗。
杨蹀看看她,又看看碗。
“喝吧,”她说,“就是为了毒死你的,你不喝我白煮了。”
这年轻的文人结结实实翻了赢寒山一个白眼。
但或许是刚刚那一声用了太多力气,让他疑心自己不喝点水压一压或许会昏过去,杨蹀最后还是接过茶来,拢在手里对着它冒出来的白气愣神。
“你……”赢寒山踱步到炉边给自己倒了一碗,“知道‘那个赢寒山’的事情吗?”
听到名字杨蹀又蹙起眉,于是赢寒山适时地补充了一下:“你们叫国相的那一个。”
杨蹀兴致缺缺地垂下眼,呷了一口茶,被烫得蹙眉:“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大概不是人,怕光。我听说之前还不是个女人,不知为何现在突然是了。”
也不是突然吧,自从盗我号之后是的。赢寒山想。
“她是芬陀利华教的人,我想大概是首脑人物。你应该和这个教派没什么交情……?我看你不像是信这种东西的人。”
杨蹀想用眉头夹死什么一样,只是盯着被他喝了一半的茶看,不回话。
“我想知道,这个教派的人聚集在哪里。”赢寒山说,“它既然与峋阳王合作,在臧州各地都有寺院供奉,那一定有一个总的集会地,你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吗?”
“……我怎么会知道。”他冷哼一声,随即觉得不对似的抬起头来,“……将军为何问我?”
?因为就抓住你一个有官职在身的活口啊,不问你问谁?
“你……那个军师,什么都没对你说?”
他端详着赢寒山脸上的表情,好像在判断她是不是装的。赢寒山坦然地回过去视线,几秒过后杨蹀把手里的茶碗放下,语气带上迟疑:“问我问不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至于别人,疏不间亲,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门帘好像轻微地动了一下,赢寒山看过去时,它又恢复了原状。
虽然极力劝杨蹀歇几天再走自己保证不会中途反悔,他还是在日落之前启程。赢寒山看着那个走路还有点艰难的背影,直犯嘀咕这人到底能不能赶路,别是要找个地方自寻短见。
嬴鸦鸦租了辆马车送他,忙到天微黑才回来,看赢寒山倚着军帐门叹气,小姑娘鸟儿一样凑过去。
“阿姊还在心痛没招揽到人才?这几日若是忙不过来,我也来阿姊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