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了嬴寒山这一顿饭的情,无宜答应会派人去帮陈恪修缮战船。至于造船这件事,“就只能看缘分了”。
事情算是顺利解决,但临出门反而出了岔子。店家抓着嬴寒山的手,死活不让她离开。
“这次的账记在沉州军,你去以此印信向我的属官结算就好。”嬴寒山耐着心跟店家解释,确实不是她摆谱非得让对方跑一趟,是她真的不习惯随身带钱。
这话不说便罢,刚刚说出口,原本只是抓着她袖子嚷嚷着不许吃霸王餐的店家一拍桌子,居然叫骂起来。
“好你个涎皮赖脸的贼!”他指着嬴寒山,“本来看你穿得还算整齐,是个体面人的样子,怎如此无耻,为了赖一顿饭钱给嬴大将军泼起了脏水!”
嬴·涎皮赖脸·给自己泼脏水·寒山默默地愣住了。
“我们嬴大将军是何许人也!那乃是太岁星下凡,身高八尺,力搏雄牛,一顿饭吃三口猪!怎么是你这样一个顺风直飘的竹竿子!”
嬴·太岁下凡·斗牛士·猪猪收割者·竹竿·寒山愣住的时间更长了。
……还好是一顿饭吃三口猪,不是吃三个小孩啊。
“看你这副穷酸相!也不着锦衣也不着甲,请人吃饭自己心疼得连筷子都不敢伸,你哪里像是大将军了。大将军是何等磊落仗义的人,我都听说了,她有的是钱,特地给手下士兵发钱不许他们劫掠。这样的人出门吃饭能不带钱么!不许走,我跟你讲你不许走!你今天非得给我把钱交上来!”
嬴寒山一脸绝望地看了看身后的无宜,无宜没说话,甚至有些看热闹似的笑嘻嘻看着她。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扭过头对着角落吼出来,“陆仁某!”
“看你家将军挨骂有瘾是吧!给我爬起来不许吃了!去叫鸦鸦赎我!”
还好作为大将军的嬴寒山虽然平时穿得比较简约风,但还是记得带亲兵的。
陆仁某年纪小,脚程快,不显眼,所以有时候会跟着她出来,等到她要做什么事的时候,他就自己原地解散活动。
这次反应慢了半拍不是因为别的,纯粹就是他也在吃饭,吃得太投入没发觉将军这边出了问题。
谁能想到将军因为不能一顿饭吃三口猪被怀疑不是将军啊!
嬴鸦鸦很顾及阿姊面子地没有亲自来,但是派了士兵来送钱。店家坐在柜台里双眼发直,似乎世界观遭受了非常沉重的打击。
“不不不不,那个,啊,我,不是,草民不能要大将军的钱,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没见过太岁星还有别的法相,对不住……”
嬴寒山叹了口气,硬是把钱塞给了还在神游的老板。
“别的倒算了,因为我真的能做,但就有一条,你不许再说了。”
“我一顿饭真的不吃三头猪。”
临出门无宜还抿着嘴,直到走开了她才放声笑出来,嬴寒山给了她一个地地道道的白眼:“你笑什么……谁知道他们怎么传我的。”
“笑你这人真怪,怪得还挺有意思的。”无宜用肩膀碰了碰她,“如果我阿爷还在……”
“他应该会劝我跟你拜个把子吧。”
……那不就是给我认个爹吗!去你的吧!
无宜稍微收起了笑容,她后退两步,抬起手,做出和嬴寒山告别的手势,嬴寒山知道她来去不受限制,也没想留她。
而就在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嬴寒山看到她用唇语很轻快地说了句什么。
她说……
“你还真的挺不错的。”
“如果有一天,你做了皇帝的话,叫我来为你献剑吧。”
第174章 言出即……?
陈恪很快给前线寄了第二封信, 表示钱与修船的工匠已至踞崖关,最迟秋末战船便可修缮完毕。
裴纪堂折起信,蜷起指节轻轻在眉心压了一压, 目前沉州各部中只有白鳞军擅水。
这批战船虽然是陈恪所出, 算是归属自己这部分, 但实际使用还是要交给寒山。
沉州各部本为一体, 这次出战分兵,反而莫名其妙闹出些龃龉来,好在一次大比之后双方都认可了彼此的水平, 又在这次虓原役里互相救援, 关系缓和了不少, 但文官还有些计较。
若是直接把船给寒山, 这些人总要暗暗地做点文章。
是以他直接把信给了寒山, 寒山也领会他的意思,全权操办修缮和耗资的事情,这之后战船修缮完毕, 谁也没道理再对她掌有船队有所异议。
……但为何要费这么多心思呢。自己与寒山从无嫌隙,也没有争权夺利之心, 倏忽四年, 莫名有些事情不像是淡河初遇时那样了。
一只手突然探过来,从他手中抽走了那封信。裴纪堂猝一抬头,随即立刻偏开眼睛, 像是额头一转触上了一块烙铁。
嬴鸦鸦手中拈着那封信,问询地看着他的脸。她倒没抢过来读的意思, 只是他拿着信出神, 信角已经几乎碰到灯火,才伸手拽了一下。
“怎么?”看裴纪堂这样一副反应太大的样子, 嬴鸦鸦迟疑一下,还是把信放下了,“是什么要事吗?”
“……不算,是此前陈恪写信来时提到的修缮战舰一事,已经有着落。”裴纪堂仍旧低着头,说话的语气有些稍显刻意的平直。身边少女默然一会,隐隐约约有衣袂簌簌由近而远,裴纪堂再抬起头时,她已经离开。
额头仍旧有着炭火的余温,他的掌心却是一片汗湿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