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以理解啊,他经历了那么多,生出厌世和对生活畏惧的心也情有可原。
完全理解的嬴寒山点点头,认真地回答:“那我尽可能好好活,让你不要动不动就思考我们两个谁死在前面这种可怕的话题,或许未来就有改变了。”
她把手伸给苌濯,后者顿了一下,轻轻握住了这只手。
“未来……吗?”
第172章 建立军校
嬴鸦鸦用手护着灯中燃烧的火, 寻摸着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放下它。
虽然白天遭遇了一系列变故,但班是要加的。被烧了的文书一时半会补不齐,只能先整理个大概。
死了的士兵和文官需要确定身份, 淡河本就不多的文职人员经此一役再遭重创, 让嬴鸦鸦一度有把那只红毛狐狸的断腿给他接上然后拖来前线的冲动。
阿姊好像状态不太好, 苌军师去找她了, 缺了人战役复盘暂时没法做,嬴鸦鸦只能和裴纪堂对对两边的情况。
而即使是裴纪堂也好像打仗打得脑子坏掉,像是怕她突然抽出戒尺打自己一样眼神闪躲。
不过脑子坏掉归脑子坏掉, 他还是在嬴鸦鸦提出之前就察觉到来报信的那些斥候有问题。
可惜追溯是晚了, 追出去的士兵只抓到几个人身的细作, 怪物依凭的已经逃走。
“当时我不应该阻止亲卫杀了他们。”他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你当时随便选一个杀, 杀的不一定是细作还是怪物, 杀了人身的细作根本察觉不到破绽,”嬴鸦鸦有一搭没一搭地宽慰他,“再说了, 谁不知道刺史很容易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他默然,不接话, 她就心虚起来。
“不怪你, ”这次嬴鸦鸦认真了些 ,“以何行始,以何行终, 这些人既然因为你不是滥杀的人跟着你,也就不会责怪你在战场上拦下那一刀。”
“怎么还蔫糊糊的, 要我摸摸头哄哄你?”
这句话倒是很有效果, 说完眼前这八尺大汉立刻振奋精神倒退两步,仓皇而逃。
嘁, 嬴鸦鸦想,我又不是阿姊,也不吃人,跑什么……不对,阿姊也不吃人。
灯照的距离不远,她手臂上还挎着一个食盒,拿灯拿得有点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打翻了它。
身后的影子里突兀冒出一只手来,扶稳她顺便接下那盏灯。
“噫!”嬴鸦鸦咬断喉咙里的惊呼,她看到那只手是谁的了,嬴寒山默不作声地从她身后闪出来,把灯摆好。
“阿姊,你要是男子,这么大半夜突然冒出来我们可就是在私会了。”
“我要是男子我就是你阿兄,哪有和你阿兄私会的。”
嬴寒山接下嬴鸦鸦这句吐槽,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嬴鸦鸦乖巧地不和自家阿姊斗嘴,把食盒放在桌上,端出一小罐半冷的汤饼来。
她知道嬴寒山不吃东西,也没开口让她,但在坐下前,嬴鸦鸦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那里不说话的嬴寒山,突然改了想法。
“阿姊,”她丢下那个罐子凑过来,突然张开手,“抱?”
嬴寒山有几秒钟没有动,然后慢慢张开手抱住了嬴鸦鸦。
嬴鸦鸦嗅到她身上有些夜露的潮气,秋夜里渐冷下来的微凉染在衣服上。
嬴鸦鸦安静地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像一只在翅膀下蜷缩起来的小鸟。
“鸦鸦。”
嬴鸦鸦收紧了手臂,整个人挂在嬴寒山身上,用动作制止她往下道歉。
她不是个傻孩子,只要和裴纪堂稍微对一对知道的事情,她就能从头理顺发生了什么。
阿姊面对了一个残酷的选择,她做得很对,再有一百次一千次嬴鸦鸦仍旧希望她这么做。
不仅仅是因为在战场上不得不大秤小秤地去衡量人命,还因为在这件事里,她可以为阿姊做些什么。
她听过一个神话,据说世界上有以背托天之人,这个人永远不能休息,永远不能躺下,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仿佛他生来就是如此。
阿姊也在逼自己成为这种人,所有人的生死,目力可及的所有土地的繁荣,她都想背在自己肩上。
那个背天的人是个巨人,不死不灭,不饥不困,可即使这样他仍旧像是雷声一样哀嚎。
阿姊呢?这幅仙人的身躯能承担多少重量?
“我不是小孩子了,”她在她肩膀上闷闷地说,“阿姊,我是沉州的长史,当朝五品文官。”
“像我这么大的人,有些已经是小军官,有些死在了战场上,阿姊不会,也没办法因为一个人的死停止前进。”
“文官与武官没有什么不同,我们只是在彼此有别的战场上作战。在阿姊身处前线的时候,不要因为后方掣肘。我不再需要被阿姊保护,我想和阿姊一起作战。”
“所以,不要难过了。”
嬴寒山微弱地叹息着,抱住她的手紧了紧,最后还是松开了。她看起来还想道歉,可最终在嬴鸦鸦的注视下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下去。
“本来只是有一点不放心,”她说,“现在是十分不放心。总觉得哪天你就真要长出翅膀飞走。”
嬴鸦鸦很活泛地蹦回坐处,开始吃汤饼:“那我哪天撞了网,阿姊要来把我解下来!”
给文官们压惊的夜宵汤饼是用略煎过的鱼打底的,嬴寒山能嗅到一点鱼汤的味道。
汤在秋夜里静置过一阵子之后已经彻底凉透了,嬴鸦鸦一边用箸搅着半凝固的浓白色鱼汤一边和嬴寒山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