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飞溅上白鳞军的旗帜,两边阵线完全交错在一处。最前的那个女将好像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类的那一部分,没人看得到她到底在用什么武器,他们只看到银色的辉光,看到血,看到不断策马躲闪着雷霆撞入军阵中的影子。峋阳王的中军开始溃散,谁也不愿意再靠近那个身影。
她明明像是降世的修罗一样无可匹敌,他们却觉得好像有某种绝望笼罩着那个身形。
就好像,她很想死在这里那样。
盾兵击退了峋阳王侧翼,战马越过地上人尸拼凑的拒马,与中军会合。
收兵的金鼓声终于划破了天空,峋阳王军开始后退。
嬴寒山漠然地骑在马上,她看到那个黑衣的影子回过头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以·为·你·不·会·放·弃·他·们。它用唇语说。
在推进追逐峋阳王军后军的士兵之中,嬴寒山一尊石像一样驻马呆立在那里。
“大将军,我们胜了!”
“大将军?”
那个静默地立在尸山血海中的女将一言不发。
第169章 蛛丝马迹
路过的书吏觉得那两个一直站在那里警戒的士兵有点奇怪。
就算今天会有最严格的上官督查, 士兵们也很少站得这么笔直。他们像是两根下方削尖了的木桩子,肩并肩地钉在地里。
书吏走上前,试探性地在两人面前放慢了脚步, 士兵们立刻转过头来看向他, 露出一点难为情的微笑来。
“哦, 这两个一定是新兵, ”他了然地点点头,心想,“今日大将军与刺史领兵出战, 营中将官俱不在, 听说今天这一仗艰险。他们虽然留在营地里没有出战, 但心中定然也惴惴不安吧, 故而傻愣愣地站在这里, 两条呆鹅一样。”
哎,腹中没有文字压底,人就是容易慌了手脚啊。赢大将军好像提过要教化他们, 这呆鹅一样的士兵看着可是不好教化的……
这么想着,他摇摇头慢慢走开了。
而在他身后, 两个士兵仍旧保持着那样羞赧的微笑, 他们的嘴角缓慢地向上提起,口腔张开,那笑容从微笑变成大笑, 再变成撕裂了嘴角的狞笑。
黑色的半流体从他们口中钻出来,慢慢抬起蛞蝓一样的头注视着书吏离去的背影。
“……只有一个, 可惜只有一个……”
……
嬴鸦鸦嗅到一股很淡的香气。
自从上次交换俘虏之后, 她就一直能嗅到一种似有若无的幽香,它非常冰冷, 沉静,澄澈,好像从寒潭中捞出的一块玉。
当嬴鸦鸦察觉到这种香气存在时,她就意识到这种味道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嗅到了,只是在之前它很淡,以至于她这个可以调香的鼻子都嗅不出来。
但最近,这股味道越来越浓了。
她抬起头,看向一边正细细整理着文书的苌濯。
阿姊和刺史一起出战,便宜起见,双方的文官办公地挪到了一起。
今天早上出兵之后乌观鹭说想要清点一下粮草情况,两边文书有一小部分不互通,嬴鸦鸦来了这边找对接。
文官们告诉她有一部分在大将军帐中,一般是将军或者军师知道在哪里,阿姊不在,就只能拜托苌军师了。
阿姊不太擅长整理东西,嬴鸦鸦偶然听过她的人生格言是“不好放的东西就该扔”。但文书不能扔,就只能堆着,堆给他们两个秘书官来整理。
嬴鸦鸦从乱七八糟的文书里翻出有用的,再交给苌濯分类。淡色衣衫的军师微微蹙着眉,专注地把手里文书捋平整齐,左右安置,看起来不像是在帮嬴鸦鸦找东西,倒像是在替嬴寒山收拾屋子。
那张脸上看不出很多情绪,微微皱起的眉头也仿佛只是在整理东西时惯有的思考表情,但嬴鸦鸦却从他身上察觉到了一丝烦躁。
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苌濯什么表情也没做,什么话也没说?……哦,是那种香气变得更浓了,清淡的冷香中“冷”的那部分开始尖锐。嬴鸦鸦知道人在发怒或烦躁时体温会稍稍上升,身上若是佩戴了什么有香气的东西,或者用香熏过衣袖,香气就会明显起来。
有人会刻意用冰片薄荷之类的东西混进香中,提醒自己君子不可轻易动怒。
苌军师是整理得烦躁了吗?
“苌军师?”嬴鸦鸦轻轻叫了一声,那双蓝色的眼睛抬起来看了看她。
“你……”她在舌尖整饬一下措辞,“是用什么香熏过衣袖吗?很好闻啊。”
苌濯愣了一下,他没有去嗅自己的衣袖,在嬴鸦鸦看来他好像呆住了。
“没有,”他说,“大概是蹭到了什么。”
嬴鸦鸦点点头,没深究这个话题,苌濯却突然没头没尾地接了下一句。
“接下来可能要出事。”他说。
哎?
“出事?阿姊吗?”嬴鸦鸦霍地站了起来,她第一反应就是战场上出了变数,“苌军师是觉得哪里不妥?”
苌濯眨了眨眼睛,垂下眼去躲开她的目光:“……不是,是这里。濯刚刚起了一卦,算出来的。”
刚刚他不是在整理东西吗?还能一边整理书一边掐六壬吗?嬴鸦鸦还没来得及搞清楚苌濯这突发性的神神叨叨发言是什么意思,突然有人从文官帐外闯了进来:“不好了!……长史,军师,不好了!”
“有人在营内发现了尸首!”
战场上有死人是很平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