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战斗不是长枪的优势领域,用枪的军官立刻后退试图和他拉开距离,何箐却缠斗得很紧,两把剑兼攻兼防,一直把二者的距离拉近在一步半之内。缠斗持续了几招,那军官仿佛力气渐渐用尽,显露出破绽来,他一枪右刺不中,左翼回防不稳,恰好给他闪出了一击的空地。
“打他!”一直抻着脖子看的陆仁某也发现了这个破绽,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嬴寒山把手放在他头顶,往下按了一下,于是小朋友莫名其妙地点了一下头。
“如果在战场上看到蹊跷的破绽,”嬴寒山说,“不论是对决还是两军军阵对峙,都要花哪怕万分之一秒来思考一下这是不是个坑。”
“嗳?”
左边那个回防的破绽是一个巧妙的陷阱,近身之下想要攻击这个破绽就必定要用靠近军官的那只手出刺,另一只手的剑不能回防也不能一起出招。那个军官早有准备之下完全可以旋身避开,顺势转到何箐背后,一枪拍在他背上。
真这样的话,战斗就结束了。
何箐没有中计,他做了一个假动作,向左边一倾身体仿佛要出剑的同时,整个人却跃开向着反方向出手。没有那么多思考时间,在假动作出来的一霎军官就闪身避开,正对两把迎面而来的剑,他倒退两步,被架上脖颈。
何箐没有再动,他立刻放下剑后退一步,那下级军官看着也输得心服口服,对他一抱拳下去了。
陆仁某眼睛睁得大大的,这孩子头脑本就活跃,懂得在婆娑诃城外疏散百姓,对于战斗的领悟力也不低,他很快意识到这次交手里的门道,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将军不教我的话,”他说,“没准我以后战场上遇到这样的就要呜呼咯。”
嬴寒山没有再应,她头脑里出现了另一个问题。
这是一场很精彩的打斗,双方懂得在战斗招式中使用陷阱,显然二者都是练家子。这样的士兵,在整个沉州军中占比是多少呢?即使不能做到这样训练有素,能理解这个打斗技巧的,在沉州军里又占多少呢。
占比不会很乐观,但这是古代军队的常态。
非精锐的士兵们就是被给予了兵器的农夫,学习了一点战斗技巧,能听懂号令,懂得跟着阵型冲锋。他们其实没什么思考的能力,在战场上不思考,在操练和休息时也不思考,那些开始主动思考的少数派,只要有运气不死在战场上,都会开始晋升。
古来如此,将驱兵如驱兽,没有哪一本兵书说将领要教会士兵思考,提高士兵单兵作战和不同条件下的应对能力。
古代士兵在军团中不是人,不会读,不会写,仿佛没有理解力,做什么甚至要靠鞭子抽。
但嬴寒山知道“现代军队”这个概念。
在这场大比举办之前,她短暂地与系统聊过一个构想,在谈及战争和杀伤时系统还是愿意正经说话的。
“有没有可能,”嬴寒山说,“在古代战争中使用现代军事构想,比如三三战术,原本用来抵御密集火力封锁,现在可以用来抵御密集弓弩投射,投石,也可以在敌众我寡时拉平人数劣势。”
“那宿主得保证三三里的‘三’是三个人。”系统近乎冷酷地回答。
“不然呢,三个鬼吗?”
“三头猪。”系统讽刺地回答。
现在嬴寒山有些明白系统在讽刺什么了,三三战术建立在单兵素质较高,可以以三人为小单位形成作战集团的基础上。古代哪有这种素质的士兵,他们很大可能连三三制是什么都听不懂,强行把它应用在古代只会导致阵型全无,一盘散沙一触即溃。
如果她想要应用现代军队构想,她需要干一件只有可能只有疯了才会干的事情。
但这件事有人干成功过,她知道这是一条可以向前走的路。
底下已经又打过两场,嬴寒山回过神来,何箐还站在那里。他扭开一壶水倒在自己头顶,用力甩了甩头发。
“打得怎么样了?”嬴寒山问陆仁某。
“真厉害啊!”陆仁某踮着脚尖往下看,“这个小哥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了。”
每个营的前五名都能进入两军大比,现在晋级是一定的,最后这场打斗看起来就更像是一种荣誉争夺。何箐拧干发髻走上比武场,对面来的对手让他身形停顿了一下。
嬴寒山也愣了一下。
那是个白门人。
他没有着上衣,赤着脊背,能看到后背黑色与赤色的纹身花纹。白鳞军总体战斗力强于淡河和踞崖关士兵,白鳞军中的白门人则是更核心精锐力量,这是场毫无疑问的恶战。
双方站定了,那个白门人突然向着点将台回过头来,嬴寒山看到一张有点熟悉的面孔,他突然从杀气沉沉变成了欢快狗子,对着嬴寒山招手。这是林孖蒿城水战之后第二批带来的白门人,也跟着第一批一起叫她姨妈,这一批正在上升期,基本上都是下级军官,倒的确有来参加大比的理由。
嬴寒山心念一动,呼噜一把身边陆仁某。
“走,陆小孩,”她说,“我们下去看。”
走下点将台到校场旁边时,两个人已经打起来了。这场比武没限制武器,那个白门人十分取巧地上了钩爪。
“战场上哪能用这种东西。”陆仁某小声咕哝。
“白鳞军用这个在柏鹿渡口斩了一个副将。”嬴寒山没什么意见,“战场上什么都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