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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不管怎么说,这人是很有教养的,也是听得懂人话的,还恰好就是一个臧州人,一个正儿八经的官宦人家子弟,有他在他们就放心了。入座完毕得差不多了,所有人都等着有个人出来公布结果刺史不来了吗?是嬴大将军说吗?
    不是。
    有一个身影飞出来了,就像是一只鸟一样,嗖地停在那位大将军身边。那是个女孩,圆脸杏眼,看着年纪有点模糊。她身上一身文官打扮,手里捏着文书,和嬴寒山一样微微抬着下巴,脸上有种不耐烦的倨傲。
    她俩的脸一点也不像,但这神情让人莫名觉得她俩应该是有什么异父异母的血缘关系。
    “下官沉州长史嬴鸦鸦也。此前浮泉郡外凶案,已然查明,”女孩开口了,“刺史公干在身,无暇到场,权令下官代言。”
    “浮泉郡一案,凶案另有其人。被害之人尸身上皆有捆缚痕迹,乃是先藏于车马之中,停于林木间。待巡查骑兵经过时扮作流寇上前袭击,又以被害者尸身替换流寇。验尸结果皆在此处,烦请诸公传阅。”
    那张被传阅的纸上不仅有验尸报告,还有整个案子的疑点和证据链条,在它被沉默的客人们传来传去时,嬴鸦鸦轻轻拍了拍袖子,歪向坐着的那个一脸凶悍的将军。
    异兽立刻变成人了,嬴寒山表情很柔和地直起身,好像听她说了一说什么,甚至微笑起来点点头。
    ……这女人会笑的?!底下的人大为震撼。
    得到许可的嬴鸦鸦就草草行了个礼,谁也不管地噔噔噔噔又跑了,好像停在她肩膀上的黑色小鸟儿一拍翅膀,咻地飞出去。
    报告传完了,在场沉寂了三秒,一号选手突然起身!
    “大将军欺我等哉!”
    那位胡子花白的老人家眼眶发红,眼角湿润,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指着嬴寒山:“这臧州之上,有何人会如此大费周章构陷将军?如此离奇古怪之事,将军以我等为幼童哉?”
    嬴寒山没说话,她去拿手边的酒樽,呷了一口里面的酒。下面的人看到那位大将军不快地皱起眉头来了,好在还没有发作。
    酒有点酸了,好像醋啊……嬴寒山在心里抱怨着。
    有人去劝,去拉那位老人家,没有效果。他一甩袖子从座位出来了,颤颤巍巍地走到嬴寒山面前,声泪俱下:“我等皆是痛失爱子之人,亲来此地,就是为了讨一个说法,一个公道。可刺史避而不见,只留大将军在此用这样欺瞒幼童的话语搪塞我等,岂不是戏耍愚弄我等?”
    坐席间开始有人应声了,声音逐渐高了起来。
    嬴寒山放下手里的酒樽,他们听到上首那个低沉而冷感的女声响了起来。
    “没有人陷害?”她似乎笑了一声,“是谁做的,各位没数吗?”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都诡异地沉默了一个瞬间,刚刚还胡子直抖的那位老人家也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眼睛。
    嬴寒山慵懒地用手肘撑在桌案上:“我手下那位将领,白门出身,各位应该清楚他擅长干什么。如果是他杀的人,那这一车人连一点血迹都不会留下。更何况他杀了这么久,尸首却没有野物动一口,这合理吗?是各位平日行善积德多了,感化得臧州的飞禽走兽都通灵性了?”
    满座哗然,有人忍不住站了起来。
    “大将军如此出言侮辱我等,是轻慢臧州各宗族世家?凡夫尚以颈血溅仇敌,何况我等!若今日大将军不将真凶交出,便是要与列坐皆为敌了!”
    差不多了,苌濯想。
    而下一秒,嬴寒山一脚踹翻了桌子,伸手抽出苌濯的剑,跃了下去。
    那道身影快得根本难以捕捉,只有雁灯的火焰随之摇曳闪烁,眨眼之间她已经站在刚刚开口者的身边,剑锋雪光一样扑向那他的脖颈
    “溅一个我看看。”她说。
    第144章 双簧艺术者
    苌濯随身佩戴的是那把白泽礼剑。
    但礼剑也是剑, 它开过锋,出鞘时剑光凛凛。尺水白虹在空气中旋出一道雪光似的圈,就这样轻轻搭在刚刚还在唾沫横飞的家主的肩膀上。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似乎很期待他撞上去溅她一身血一样。坐在她手边没敢起来也没敢吱声的人甚至看见嬴寒山低头, 看了一眼身边的酒器, 仿佛在判断一会能不能把它抄起来洗一洗手上的血。
    被剑搭在脖子上的这位十分硬气,他硬气地直着上半身挪动脚步,好像要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姿势, 站直了痛斥这个跋扈无礼的武者。但他的腿显然比他的嘴要软, 移动的这一下打破了本就脆弱的平衡, 一身华服坠得他腿一弯, 噗漆一声就给她跪了下去。
    即使跪了下去, 脖子还是梗着的,不错。
    屋外的侍从还没反应过来,沉州军甲士们已经应声而动, 一瞬间兵器出鞘声脚步声齐齐涌上来,笼罩住这个温暖而光明的宴席现场。
    席间嘈杂戛然而止, 站着的人想要退回去, 坐着的人想要钻到桌子底下,只有嬴寒山还提着剑站在大厅中央,眼光冷冷扫视过每一个人的面孔。
    “我若是在这里杀了诸位, ”她笑着问,“有何结果?”
    有何结果?他们死在这里, 家中仍旧有家眷, 有部曲,会为惨死在外的长辈主人报仇。孩子们会继承他们的位置, 头缠白麻眼眶发红地发誓与这群沉州人不共戴天。
    所以呢?
    他们看着她,看着这个身着锦衣手提长剑的女将,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