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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就像是春日里植物生长的根须一样,一些东西飞快地蔓延着。王从事从裴纪堂那里回去了,那个不值得记住名字的百夫长收到了讯息,同他一起收到的还有几个武官。他们看一看收到的信,把它烧掉,又拆开自己的行李看一看里面藏的东西。可能是金银,也可能是带着许诺的文书。不管是什么,他们的心都放下了。
    他们不知道早在他们之前,就有一张纸条从裴纪堂手里传了出来。它没有落进哪个军官手里,它落进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年轻小兵手里,那个孩子还不到冠年,是父母死在大疫中的那批孤儿之一。明府给了他长成的机会,明府把他送进了军队。或许还有其他孩子像他一样,他们都很想报答明府。
    他静静地注视着,注视那些和王从事联系过,又彼此联系了的人。
    在王从事离开的第二天,一队亲兵闯入了军营中。他们不由分说地拿下了几个百夫长,几个尉官甚至还有一个偏将。罪名是一样的,受贿。
    这些武人被捆着押送到裴纪堂面前,在见到他之前他们还在叫骂或者哀求着。
    “是奸人陷害!末将何曾收受贿赂!”
    “刺史!刺史不可临阵处置军官啊!是哪一个小人向刺史进了谗言!”
    “裴刺史,你糊涂!如今白门势大,你何能折自己一臂,涨他人威风!”
    他们的骂声熄灭了,因为那位从事也被带到了这里,这一次没有人请他了,他也是被捆着手带来的。
    裴纪堂走进来,墙上的影子也跟着他移动,他眼神痛苦地注视着每一个人,发出一声叹息。
    “我何其信重你们,”他说,“裴某可曾亏待过你们?”
    “几日前营中有军士举报,你们收受贿赂,悖乱军纪,如今已经人证物证俱在,你们有何解释?”
    他们还是很激动,但这激动里多多少少带了一点茫然。
    收受贿赂,这不假,但最大的罪名不应该是收受贿赂啊?而且从未有人看到过他们私下传递情报,也没有人看到过他们收下钱财。是谁看到了这一切,又是谁举报了这一切?
    终于有人试探性地开口了:“小人认罪,然而大战在即,乞请刺史放我等一条生路,令我等戴罪立功,事后再行处置也不迟。”
    收受贿赂这个罪名可大可小,他们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然而刺史还是那样一脸沉重而痛苦的表情:“若是仅仅收受贿赂倒罢了,已经有军法官来报,你们怎敢……!罢了,识人不明,是本官的错。”
    刚刚燃起来的希望又灭下去了。
    怎么就这么点背!有人在心里暗骂,怎么就被人举报了收受贿赂,又怎么被顺藤摸瓜查到了他们这些钱是和外敌有联系?
    不该的!不该的!他们不甘心如此,他们只是给自己寻了一个更好的出路……但是,但是?这位刺史是优柔而宽仁的,没准他还会放他们一条生路的吧?
    在这些懊悔的,喃喃着的,跪下磕头的人之中,那位治中从事站着。他冷冷地看着自己的主君,笑了起来。
    根本就不是什么军中有人举报收受贿赂,才查出这些人里通外敌。是裴纪堂他设局把他们一个一个钓了出来,用百夫长钓他,再用他钓其他人,真是好手段!临了了把这个局掩盖过去,他还是那样一位受害的圣人。他可以把他们的头颅摆出来,一面检讨自己识人不明,一面暗暗威慑士兵他们之中有细作,再一面显示自己刚柔并济的手段。
    他的声名还是洁白的,他不曾设计下属,这一切都是巧合罢了。
    裴纪堂!裴纪堂!
    自己早该想起来,该想起来这个人少年时就曾经计诱贼寇自相残杀,又用计策全歼了残寇,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这一次这被全歼的变成了他们啊!
    而裴纪堂抬起眼睛看着他,年轻人脸上的表情忽然隐去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这位长辈。
    “为什么?”他问。
    “我终不与女子同列为官。”从事傲然地答。
    裴纪堂轻轻点了点头,转身把那些请求,忏悔,破罐破摔的怒骂和诅咒丢在身后。有亲信跟上来,低声问他刺史他们如何处置。
    “里通外敌,军法处置。”裴纪堂没有看他,“在沉州军内部处理就好,别传出去。”
    他抬头看向夏将末的天空,出了一会神,突然对那个亲信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等这一仗打完,回到淡河之后。记得提醒我,以后出行……”
    “……带上那块田黄。”
    第142章 首鼠两端
    空气中有一点新鲜的死亡气息, 像是胡同外抽排油烟机中散出的油脂香气。
    嬴寒山用力敲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把这个汉尼拔式的比喻从脑袋里敲出去。
    但她感到了胃袋的收缩。
    她饿了。
    她自然是不想吃什么东西去缓解饥饿的,虽然这种饥饿感涌上来的强烈程度让她简直想要抱住一匹马张开嘴撕咬它的脖子。今年的年中又要到了, 她现在远没有突破的迹象, 于是这副身体开始委婉地提醒她去杀生吧。
    你饿得要命, 像是林间的一头猛虎, 你需要吃下去很多野兽才会满足。
    苌濯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直勾勾盯着不知道哪里,一脸想咬人的嬴寒山。
    “怎么了,寒山?”
    我饿了。她喃喃地说。
    苌濯看看她, 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刚刚离开的停尸棚, 又想了一下这几天一直捣鼓尸体的经历, 又看看她。跟在他们后面不敢靠近, 又怕离开显得态度不恭敬的属官们也跟着看看她, 又看看身后,然后默默地又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