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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世家子身上的金银已经全部没有了,玉带钩也被人拽断,看起来就像是一群贪婪的兵或匪劫掠了他们。苌濯用夹子夹开其中一个人的衣袖,在已经浮满斑点的皮肤上发现了一点什么。
    “……你们看。”他退后两步,对身后说。
    我们不看。其他文吏保持着数米远的距离一脸敬谢不敏。
    嬴寒山就是这时候来的。
    她走路没声,走得很近都没人发觉,只看到一干人缩头鹌鹑一样挤在一起,一副又想看又不敢靠近的样子。干什么呢?嬴寒山凑近一个往前倾的角度最大的文吏,对着他后脑勺轻声问。
    ……然后那人嗷地一声尖叫着跳起来,差点撞到嬴寒山下巴。
    现在她看清了,苌濯在翻看尸体,而这伙人一看到她就纷纷露出“你看看你看看你不上去拦着军师都是你的错现在将军来了怎么解释”“怎么成了我的错了将军我们拦了军师不听”的表情。她没管他们,从人群中挤开一条缝过去了。
    苌濯一抬头看到她,立刻就要把脸上的布摘给她,嬴寒山摆摆手。
    “我还好,习惯这种味了。”她说,“发现什么了?”
    有仆役跑过来给嬴寒山递上醋布,苌濯掀开衣袖,给她看尸体上的痕迹。
    他的手腕上有暗色的带状瘀痕。
    “我不懂仵作,”苌濯说,“但家母久病,我稍微懂一点医术。这个,像是捆束久了造成的瘀痕。”
    “他们被捆过?”
    苌濯点头,在仆役递过来的水里洗干净了手,又低头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沾脏,尽管嬴寒山觉得没什么不妥,他还是稍微和她拉开一点距离,引着她走了出来。
    “我在想,”他掐着手指,像在算卦,但更可能是在算数,“不是林孖杀了他们,那尸体是怎么被无声无息地更换的?是有人把尸体用车装载来,然后替换掉了贼寇的尸体?”
    “那这么多尸体不可能只有几辆马车装,肯定会有更多运送尸体的车辆被目击,地上也会留下血迹。”
    但没有这种东西。没有人看到运尸车,也没人看到路上的血。
    所以骤然有什么照亮了嬴寒山的脑内。
    所以那些车一开始就在那里,那些人当时也很可能不是尸体。
    她对上苌濯的眼睛,后者轻轻点头:“马车早就藏在林中,林孖杀了那群流寇或是扮作流寇的死士离开之后,他们把马车挪到那个位置上,杀死早就被控制起来的世家子和仆役,换掉尸体。这样尸体是新鲜的,死的时间与林孖杀死贼寇的时间吻合。尸体上还按照挣扎的可能性做出了刀伤,只可惜刀伤有一点瑕疵,再加上手腕上的瘀痕,整件事情还是有破绽。”
    他掐指的动作一顿,苌濯抬起眼睛:“那些世家子是什么时候从家中离开的,他们的家人有说过吗?”
    嬴寒山远远瞥了一眼人群。“是林副将出行前一日午间!当夜未归。”
    “那就不对,”苌濯说,“提前一日出门,如何到了三十多里外的浮泉来?”
    “马车想走,还是能走三十里的,用不了一天。”嬴寒山想了想,从技术角度上回,苌濯露出一点苦笑来。
    “日行三十的马车,是在赶路。”
    “他们,是出来玩啊,将军。”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万物皆有裂隙。不过说实话从里面照进来的,不一定是光。阴谋的裂隙里是真相,同盟的裂隙里是危机。
    在嬴寒山和苌濯使劲扒拉阴谋这条缝的时候,裴纪堂正在思考一个问题。
    他手下这群人,到底有多不牢靠?
    那个百夫长擅自带人去闯白鳞军军营,险些引发哗变。他完全可以先回来请示这件事情到底应该怎么处理,再次一点他把这件事情搁下,推给上头或者别人,自己装死。在这么多选择里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坏的一种,这本身就是一种反常。
    军营之间的利益矛盾,不和,会造成这种反常吗?如果主要原因不是淡河人和白门人不和,那是什么?
    就在他思考这件事的时候,有通传进来了。
    “裴刺史,门前有一军官求见。”
    裴纪堂愣了一下,放下支着额头的手:“让他进来。”
    来的人就是那个带兵去抓林孖的百夫长,虽然按道理他是见不到刺史的一连级干部去见省长的难度还是挺大的,但裴纪堂就是一个这么容易见的人,小到街上贩夫走卒,想见见他都不是没有可能。
    坐在上首,没有着甲,看着有些疲惫却很和蔼的青年人示意他站起来,那百夫长却没有动。
    “小人奉命前去收拿嫌疑之人,未想引发嬴大将军不忿,险与白鳞军营起了冲突,是办事不力,请刺史军法。”
    这话说的挺妙的,前后语序倒了一下,好像是嬴寒山先发怒,白鳞军才差点和他起冲突一样。裴纪堂没有对此做任何表示,他只是摆摆手:“起来吧。”
    请罪不该找刺史请,这人今天来一定有别的话。
    “小人不敢起来。军中有纷纷流言,属下冒死进刺史,请刺史恕罪。”
    他没有抬头,也看不见裴纪堂的表情,半晌,他好像听到上首传来很轻的一声叹气:“请说,何罪之有呢。”
    “嬴大将军战功累累,为人磊落,军中无不敬服。”那百夫长说,“但她确无如刺史般的统军之才。她麾下的白鳞军以海石花将军马首是瞻,日渐骄横。嬴将军非心机深重的不轨之人,但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