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为疼痛干呕了两声,挣扎着想再站起身,然而动作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在他身后越来越暗的天幕下,难以计数的黑色烟气正在升起,聚集,变化成披着斗篷的怪物。被甩开的那个斗篷怪野兽一样呼噜着再一次扑上来,含糊的咆哮里甚至又夹杂了一点人的嗓音。
“你莫要怕,你何名何姓,你莫要怕,你何名何姓……你莫要莫要莫要莫要莫要你怕!你何名何姓!”
“嗤!”
陆仁某用手肘挡住脸,大脑空白了一瞬。
这一瞬之后,眼前的怪物骤然像是粉尘一样爆裂,四散开去。一把泛着奇异青光的剑就在他胸前不远处,上面还残留着刺穿怪物的血。
“唔……哎!这里有个孩子啊。”
持剑的青年看起来也就大他一两岁,和他对上眼光自己先愣了一下。
“我不是孩子,我是兵!我是嬴大将军的兵……淡河军斥候……陆仁某……”
陆仁某抻着脖子想要大声申明,一用力牵到肩膀上的伤口就哽得没了声,他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喊出来。失血的冷感爬上头顶,他觉得自己的嘴唇有些木木的。
“嗯,”周政认真地点头,“能和妖邪一战,你是个勇士,是我说错了。”
他伸手抱起陆仁某踏剑而起,向着军阵飞还。
天空是橘色的,它忽然变得很近,小小的斥候觉得自己飞了起来,他不知道这次是不是自己又要死了,他或许会一直往高处飞,飞到眼睛也看不到的地方去。但他又忽然落下来了,沉甸甸地,很扎实地落到地面上。
“他说他是你的兵。”有人在说,好像是刚刚那个救了自己的人。
陆仁某勉强睁开眼睛,他看到了那双金色的虹膜。和记忆里一样,嬴寒山再次俯下身来,在他身边半跪下来。那张脸也如同他记忆里一样并不美丽,并没有什么出奇。
但将军的眼神非常温和。
他用力抬起手,在失去意识前在她的衣袖上画了一个符号。
“宿主要是再乱用以血化生,我就停机以示抗议。”系统说。
“停吧,”她说,“没人在乎。”
那些足以控制剑修行动的枝蔓爬上少年被撕得露出白骨的肩头,它飞快地结痂,复原,生长出鲜红色的新肉。嬴寒山扶了一下周政站起身,现在这个又犟又硬的剑修安静了不少。
陆仁某被作为伤兵带了下去,但事情还没结束。随着天幕完全变暗,蝇群一般的黑影正在空中聚集。
“传我令!点起火把!”
火光在后军亮起,光芒照在燕字营前军盔甲连缀的甲片上,反射出镜子一样的光亮。赵一石勒紧了马缰,回头对着身边的骑兵吼道:“此战有三!”
“此战有三!”战马上的士兵们吼叫着应答。
“呼名不应!”
“见邪不退!”
“除恶务尽!”
随着这相互应和的低吼,战马嘶鸣着腾跃而出,冲向被余晖染成灰红色的原野。在那之上隐约能看到许多着红衣的怪异士兵或卧或躺或跪,无一例外地大张着嘴,仿佛放出了马蜂的蜂箱一样向外吐着黑烟。那些被烟凝结成的怪物尖叫着,狂笑着,问名声覆盖了整片天空。手拎獬豸剑的周政又一次冲了出去,在他起身前,这个少年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嬴寒山。
他好像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
凛凛罡风涤日月,一剑清光破诸邪。獬豸剑在天地间划出一轮巨大的弧线,这轮青色的圆弧压在阵中士兵的前方,割过即将扑下来的魑魅魍魉。有道行浅的瞬间就被击落下来,又被冲过去的战马踩踏。落到地上之后这群蛞蝓怪物的战斗力就大幅下降,同伴在侧给了士兵们实感,即使偶尔会有人心神动摇险些回答了名字,也会在答话前被同伴唤醒。他们劈开裹在身上的斗篷,踏裂它们的头骨,跟在后面的步兵就像是一张细筛子一样几人一组围攻漏网之鱼。
很快士兵们碾过了平原,穿过林地,前方的抵抗倏忽少了不少,那些怪物们仿佛融化在夜色里,村庄的轮廓自视野尽头浮现出来。
在他们还目力难及的地方,被红衣士兵簇拥着的斗篷人们沉默地注视着这群闯入者,最中心斗篷装饰着纹绣,面具覆盖着彩绘的那人缓缓地升起来,它天人般高高举起一只手,指向下方的村庄。
“以生灵为祭,御此魔众!”
村庄早就已经布下了阵法,没有被选中的那些人不过是拱卫佛国的薪柴,只要这群士兵踏入村中,他们就会连同那些柴草一起燃烧殆尽。然而赤红的光芒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士兵们手中火把的暖光。最先头的传令兵传递着一个消息
“有一位斥候做了记号!循着记号行军!”
这暖光安稳地穿过村庄,那个天人一样披着斗篷的芬陀利华教徒举起的手臂有片刻僵直,它仿佛是不相信一样挥动,再次挥动,然而没有一处“薪柴”燃烧了,而划破天空的青光却越来越近
一位冲在最前的少年剑修升到半空,他看到了这群想要血祭的魔修。
“好多魔修啊。”周政爽朗地笑了起来。
“要杀好久呢!”
第124章 娑婆诃
人间百工, 各有所司,仙门百家,各有所长。
剑修擅长杀人。
别说什么修剑正气剑道正心了, 剑是杀人的器, 剑修就是杀人的道。
当他专心致志沉浸此道时, 天地为之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