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则,前辈叫我自寻出路。观剑楼弟子若非下山除魔历练,不得擅自走动,所以我也无法自寻出路。”
他一板一眼地一条一条掰扯开,每掰扯一条玉成砾就按一下太阳穴。
“所以呢?”她问。
“所以我要在这里与前辈讲道理,说服前辈师尊不是这样的人。”
玉成砾微微地笑了起来,歪头看向嬴寒山。
“道友,”她说,“不然你还是把他弄死吧。”
阿弥陀佛,人工智能多么可爱,怎么能杀人工智能呢。
嬴寒山很好脾气地站定了,甚至拖了一面放在一边,刚刚补好了的鼓来坐。周政板着脸往旁边避了一下,大概是不愿意和她站得太近。他不愿意她愿意,嬴寒山拖着那面无辜的鼓向他的方向移动,终于把这个不停闪避的剑修逼进角落里。
“你躲也没用,”她说,“你打不过我,也打不过那边那位。”
“那,你要杀就杀。”周政紧了紧怀里的剑。
“我不杀你,我这人上不杀九十岁老人,下不杀八岁小孩,中间不杀脑子有问题的。”嬴寒山说。周政困惑地摇了摇头:“我不是老人。”
“我知道。”
“我也不是八岁。”
“我知道。”
ai柴犬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不说话了。
只要不和他盘逻辑,就不会被他气死,嬴寒山现在甚至觉得有点好玩:“周政,我问你,你这次从观剑楼出来是做什么?”
“除魔卫道。”
“好,那么现在已知我这个魔你除不掉,如果又有别的魔出来,你除不除?”嬴寒山看着他的眼睛,“即使你的师门是让你来杀我,杀的也是‘魔修嬴寒山’,而不是‘嬴寒山’,你觉得是杀掉这个名字指代的人重要,还是杀掉魔修重要?”
ai好像bug了一下,周政把剑在怀里倒了个手,他真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是除魔卫道重要。”思考没有持续很久,他被嬴寒山的思路拐跑。
“那太好了,”她真心实意地笑起来,“有魔修在抢夺幼儿,危害百姓,你去帮我打仗吧!”
兄台,我看你脸特别大,你上吧!
……
“不行,”陆仁某说,“你脑袋太大了,目标太大,跑得也慢,我不能带着你。”
一个十五岁孩子的体力是有限的,就算他不要命地东奔西走,也不可能把全部的村庄疏散掉。他只能指挥其他逃走的人分散开来,把消息传递给他们看到的其他人。这些人有没有真的传递消息不好说,即使传递了作用有多大也不好说。但他已经尽全力了。
现在,他至少知道自己疏散的这一片村庄里面已经完全没有人,像是火场中被铲出来的一块空地。如果嬴将军得到消息带兵过来,那么她走这里是安全的。
但她怎么知道走这里是安全的?
陆仁某把玉童提起来捋了两下,像给竹子骨头的灯笼捋纸罩子。他把他的衣服整理好,然后给他指了指树林间的路:“之前我和离开的那家子说好了,他们就躲在穿过林子的沟里,你可以去找他们。我这里有你家那半袋子碎米,你拿上,往前走,走个一刻就到了。”
玉童拎着米,摇摇晃晃地不走。
“你去做什么?”
“我去找我们将军去!”他说,“我是个兵嘛,得了消息要和我们将军报信的。”
玉童还是摇头:“你是将军,我是你的亲兵……”
“那得等十年后!”他用力拍了一下男孩的头顶部,“你才多大!等到十年后我肯定就是大将军了,就给你一个亲兵……不,一个校尉当当!”
他摸了摸怀里,摸出那面镜子来,拽开男孩的衣领把它塞进去:“这个你拿着,不是送你了,等之后我还找你要!你看好了,你不许丢了,丢了小爷我跟你急!”
“快走吧,你跟着那家人躲起来,躲个两天三天,我就回来找你。”
陆仁某转身朝着林子边走过去,身后传来啪擦啪擦的踩草声,男孩还是紧跟了他几步,跟不上才逐渐放弃。
“你叫什么!”玉童喊,“你叫什么名字!”
小斥候抓抓头发,没回头。
“不是个事!”他说,“我知道你叫玉童就成!你就……叫我一声阿兄吧!”
于是在他彻底听不到男孩跟上来的声音之前,林子里好像弱弱地传来了一声“阿兄”。
陆仁某要做的事情又回到了原先的轨道,几天前他是要往东走去把消息传递回去,现在他还是要往东走把消息传递回去。从空村庄穿过树林的这一路,他用枪尖在树干上做好了记号,如果有沉州军的斥候看到这个记号,他们就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走到树林边缘时陆仁某停了下来,现在是白天,外面好像没有那群巡游的穿披风的人了,但是远远地仍旧能看到有人影在徘徊。这大概是那些红衣兵士吧,他们不怕光线,可以轮值白天的岗。
陆仁某用手指比量了一下距离,不行,太远了,跑过去是做不到的,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弓箭。他捋着树林边缘慢慢地走,隐约听到有流水的潺湲
其实几天前的晚上他就应该发现了,夜晚的白噪音里夹杂着细微的水声。有一条不太深的溪水从林子边传出来,河岸两边密实地生着芦苇。
春末的芦苇花序还不太明显,但叶子已经长得挺高,他小心翼翼地把裤脚扎好以免有蚂蟥钻进去,然后整个人匍匐进溪水里。密密匝匝的叶片遮挡着他的头顶,他就这样小心地在水道中向前蠕动,并不时抬头看看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