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马勃精就笑一笑,又一拱手:“咱是青岩寨里老三,姓麻,诨名叫一个炸山雷,您喊我麻三就是。不知道将军是从何而来?未曾通名,多有得罪。”
既然是兵,就有兵的叫法,麻三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虽然女的带兵稀罕些,但那群南边沿海的人据说都是岸上人和海里不知道什么怪物配合出来的,不能当做人来看待。
海石花矜持地一卷手里的马鞭,按照对过的说辞开口:“本将原是襄溪王二子第五争座下水军都尉,那第五争刚愎自用,嫉贤妒能,本将便另寻明主。如今有要事在身,故作商队打扮,尔等若是识得情势,就速速让路。”
麻三用手搓摸着下巴,眼睛往海石花身上看看,往她身后看看,这一队伍不像是完全的土匪,但也不像是正经士兵。
听说去年里第五争手底下有几个水军将领炸了窝不跟他干了,被他杀了个七七八八,还余下些残党在沉州苟延残喘。
眼前这一队人十有八九就是其中之一。看他们这幅样子不像是有了主的,倒像是去投奔什么主的。
麻三转了转眼睛,有些谄媚地笑笑:“是是,不知当问不当问,如今将军是在谁麾下高就?”
他看着骑在马背上的女人挪了挪腰,似乎是想直起身子来,这是个有些装腔作势的动作,也让他吃准了眼前这队人还没有正式认主:“我们效劳的,乃是襄溪王长子第五煜殿下。”
啊呀。这麻三一拍大腿:“我怎么听说这位殿下是已经驾鹤了呢?”
“胡吣!”海石花左右的卫士露出怒容,拔了刀出来,“殿下吉人天相,你这是造次!”
是是是,麻三一见自己喂话喂了出来,赶紧露出笑:“想来也不能,那位殿下是天上落下来的星星,定然不能遭了害。今天这是一场误会,还望各位担待。只是各位看这天色,已经黑了。一则呢,青岩山夜路可险恶,各位夜行多有不便,鄙寨虽不宽敞,但前方几十里都有迎接,愿意尽一尽地主之谊。二则呢,诸位既然是那位殿下麾下,我就不瞒着了。这青岩寨据守一方,虽然占得天险也能自给自足,但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们当家的早有心思寻一位英雄投效,不知道能不能请将军上山一谈?若是不能,也请将军代我们传个话?”
这话有软有硬,分了两层。
一层硬的是青岩山不止这一队人,海石花这百十个人是不少,但在山上猛虎压不过地头蛇,纵使想套狸子把他们套去,后面也有的是人来报复。
一层软的是他们确实有些谈谈的心,也不是咬死了非得要眼前这群人上山,诚意是摆出来了。
海石花微微颔首,和耳边的人嘀咕几句,又扭过头来:“本来本将事从急,不能耽搁,不过既然你们有这份心,本将不答应就是让你们看低了去,姑且随你们走一遭。”
“只一则,我们押的东西,不许碰,本将带的人,也要安置好。”
麻三应着,一甩鞭子:“来客开道咯”两边的山匪分分让开,为着一队人马带路。
就在这时,麻三的耳朵捕捉到一声低低的,婉转的抽泣,一声就让人酥了半边骨头。
风正好把那马车的门撩开一角,他斜眼看去,看到的不是刚刚那个把人一砍两半的杀神,反而是一个蜷着身子,头戴面纱,一身淡青月白仙子一样的美人儿。
美人身上盖着一件大氅,蜷曲着看不太清身量,可是即使隔着面纱也能看到那张脸是何等的绝色。
麻三摸摸下巴,心里又有了计较。
而车里,嬴寒山夹着嗓子哭完,顺手放下假装是被风吹起来的车帘,示意苌濯不要扭着身子在那里摆造型了。
白衣美人一掀脸上面纱,有些郁闷地望向嬴寒山,一张嘴是男子的嗓音:“这样真的可以?”
“我觉得绝对没问题,”嬴寒山比了个大拇指,“祸国殃民啊苌军师。”
青岩寨三个头目,最大那位当家就是雷家的二儿子。斗转星移,当年含恨逃出来的青年也已经摸到了天命的边,寨子里的事情逐渐撒给下面的二头目和三头目管。
二头目是个师爷一样的角色,姓韦,寨子里喊他一声韦师爷,青岩洼的人叫这个人韦貉子,因为他一头头发不黑不黄,有些像是貉子的尾巴毛,脸极长,也有些像是貉子的嘴。
这人看人不用正眼看,压着下巴向上瞥人,瞥得整个眼珠子白多黑少。
三头目就是刚刚那个麻三,活马勃成精,矮得不到海石花脖子。
雷大头目一身浅紫色鸟兽纹寿字锦袍,坐在主座上有些不伦不类,说读书人不是读书人,说富商不是富商的气质。
满屋子山匪穿得五花八门,像是一屋子禽兽成精,这位大头目倒好,至少沾了衣冠两个字,还能算个衣冠禽兽。
和他们一比,白鳞军就算是刻意拾起了匪气也有种难以言喻的正派。
海石花带着五个卫士进了寨子正殿,余下的人都留在外面的马车边上作保护状。
其实这马车根本不用保护,里面没有一个美娇娘,只有吃人老虎和她的军师。
但样子要做,嬴寒山和海石花商议过,就是要让他们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人物。
果然,大头目在听过麻三一番嘀嘀咕咕之后笑起来,端了一碗沥了鸡血的酒给海石花。
海石花冷眼一瞥饮下去,紫衣的雷大头目就嗬嗬地笑起来:“未见将军有如此过人胆识!是青岩寨冒犯了,听闻将军在煜殿下麾下,雷某人我有心结交,也为自己谋个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