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说话还是那么玄奥。”
还是那么不顾人死活。
而就在这个二十一世纪人讲话不顾人死活的瞬间,有衙吏匆匆跑到门前拍门。
“裴明府,裴明府,您在吗?朝中天使来了!”
裴纪堂扬眉站起身,嬴寒山也扬眉站起身。
“我速去更换官服。”裴纪堂说。
“卧槽,这个世界观还有西幻成分在吗?”嬴寒山说。
天使显然没有两只翅膀一个光圈,这位从京城远道而来的传召使者头戴一顶巧士冠,身上是黑地圆领的袍子,绕脖一圈小小的圈带纹,面白无须,有些虚胖。
淡河的天气已经热起来了,他白面口袋一样垂着肉的脸上脖子上都挂着些汗,只是等的这一会儿就有些轻微的不耐烦。
在看到官服来迎的裴纪堂时他稍微愣了一下,随即把脸上的表情调整成一个矜持地笑。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小黄门不知怎么嘶了一声,挨了一记眼刀。
“淡河县令裴纪堂听旨”
“沉州要冲,地接二州,制管诸郡,朝中尤重。尔谦恭识体,领牧淡河,平叛靖乱,素有节誉。着擢沉州刺史携领辖下各郡,钦此。”
裴纪堂叩首接旨,有衙役给天使带的小黄门塞了钱,那天使脸上的笑模样才稍微大了些。
“恭喜恭喜,裴刺史。何等青年才俊啊,冠年方过至此高位的,在本朝您是头一个呀。”
这话说得不假,就算是望族的嫡子,也很少有人在不到三十岁时成为一州刺史。
“不过眼前这一位情况毕竟特殊,”白面口袋一样的天使想,“人家有兵了有地了,朝中不算任命,算是补了个名堂上去。”
这还真只有个名堂,除了沉州刺史这个名头和一身官服,朝中是要啥啥没给。
裴纪堂口称不敢客气了两句,隐约觉得眼前这位内监的表情有点奇怪。
如果说这位天使还是控制着表情的话,跟在他身后的小黄门就已经不住地往自己脸上瞥了。
裴纪堂合手拜了一下,寻着空当用袖子擦了擦脸颊,他不敷粉,按道理脸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东西花了染了,为何这两位朝廷来人一个劲往自己脸上看呢?
他当然不会问,天使也很快移开了目光。
“裴刺史,”他客气地问,“那嬴姓的将军,他是否在此呀?”
院子里跟出去的人刷刷刷跪了一片,嬴寒山不太想跪,索性就待在院子里,听到自己被点名才慢慢蹭出去。苌濯在屋里换了件衣服,出来稍晚,和她一并出了院门。
“要不要试着站着接旨?”系统在她脑内幸灾乐祸,“打响反帝反封建第一枪?”
“少拱火,”嬴寒山os,“我这副身体二百三十多岁,他受得起我跪算他命硬。”
那天使看着屋里又出来几个人一起跪下了,最前面的那个……嘶?怎么看着是个女人?
她穿了件暗色的胡服,比雀蓝深一些的颜色,翻领绣花,头发束起来没有佩冠。
那张脸称不上面如好女的秀美,甚至稍微有点带杀气的恶相,但内监辨识性别的能力比寻常人高不少,他一眼就看出来这绝对不可能是个男子。
她身边稍后跪着的那人穿淡色直裾,那才是一张让人误会的脸呵。
就算是宫中的秀女也赶不上它十分之一的美貌,可惜一道疤痕横过脸颊,生生割开了这张面皮。这内监看了半晌,有些踟蹰,这男子看着身骨孱弱,不像是个带病打仗的将军呀?
但,但,但总不能是这个女人吧?
他愣了半晌,有些试探地开口:“嬴将军相貌非凡,当真是好颜色……”
然后,他看到这个女人一脸震惊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卧槽,系统,他是不是瞎。
苌濯没有抬头,苌濯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抬膝向后退了一步,从嬴寒山的稍侧直接退到了她身后。现在跪在前面的只有一个了,等着接诏书和等着拿诏书的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那天使挣扎一样讷讷出声:“将军……面如好女啊。”
“不是,”嬴寒山诚恳地说,“我就是个女的。”
一定是太阳太晒了,不然天使为什么会眼一闭嘎地昏过去了呢。
诏宣到一半匆匆停下,大家手忙脚乱地把这条白面口袋抬去客舍里休息,另一边一匹快马疾驰而出,连夜带着信前往京城。快马走了几日这位天使就病了几日,好不容易等信使带信回来,他才恢复正常。
信上只有两个字。
“照旧。”
这次宣旨就简单多了,那位天使烫嘴一样念完了诏书上的内容,叭叭一堆嬴寒山也没听明白,只听明白了最后几个字“着封为讨逆平叛大将军”。诏一念完这天使钱物都没好意思要,瞅着嬴寒山乐了半天说不出来话。
说呀,嬴寒山想,我是个女的干你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啊?
眼看着这白面口袋脸由白憋红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恭喜嬴大将军了,大将军青年才干啊。”
“不年轻了,我两百多岁了。”嬴寒山说。
然后眼看着这位又差点昏了。
宣旨结束,天使以已经耽搁太久不应久留为由,谢绝了裴纪堂的设宴,拎着跟自己的小黄门一道登车离开。那小黄门还探头探脑地向车外看,呐呐着:“师父啊……这把大将军封给一个女人,真成吗?”
“左右是不给兵不给地就是个名号,”这天使擦擦额头上的汗,“封了也就封了。那女人怪得很,一双眼睛像是猛虎要吃人一样。你听见她说什么两百岁的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