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大耗子在这一个迅猛的扑击之间被罩在簸箕下,陈恪用一边膝盖压住它,抬头望向嬴寒山, 正色露出一个恭谨的表情。
“见过嬴将军,将军何往?”
呃……哥, 你先处理掉那只耗子再说吧。
嬴寒山看着陈恪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 凝神静气地将簸箕掀开一条缝那灰毛大耗子尖叫一声哧溜窜了出来,他落刀只堪堪钉住耗子尾巴。
南方的老鼠有小猫大,见人不怕, 被这么一刀扎住尾巴它居然回过头来张嘴就要咬陈恪,嬴寒山眼疾手快冲上去一脚踩住耗子脑袋, 陈恪拔刀又补一刀, 这只灰毛畜生终于不动了。
“我尊敬的宿主,杀生道的金丹修士, 千人万人敌,”她听到系统的声音,“您花了大概二十三分钟杀死一只啮齿动物,此前您平均战斗交手时间为六分钟,能谈谈您的感想以及这场战斗的必要性吗。”
嬴寒山没点它,在陈恪旁边半蹲下来,看他小心翼翼地把刀从灰毛耗子身上拔出:“陈长史在做什么?”
“在查验粮仓。”陈恪说。
陈恪把从怀里拿出块白布,小心地把死耗子放在上面,垫着白布压住耗子嘴,用短刀割开它的肚子。
它胃里是些稀碎的东西,很像是被咀嚼过几遍的谷物种子。嬴寒山看着他用刀尖把那些稀碎抹平,眉头蹙起来。
“安敢言仓中尚有粮……”
陈恪的脸上带上了严肃的怒气,他把那只耗子用布包好起身。又意识到嬴寒山还歪头看着,觉得自己失礼一般开始解释。
“恪在查验城中诸粮仓,”他说,“粮仓常有虚报之事。若是放在明面上盘点,就要么火起要么霉变,总在查出纰漏之前出意外,故而恪捕捉仓中家鼠,开腹查验有粮与否。”
嬴寒山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我刚刚看它腹中明明有粮食?”
“家鼠屯粮前,会先把粮食的胚芽咬去吞食,防止粮食在洞窟中发芽。一冬过去,鼠所存粮食必然所剩无几,此时正是它们偷盗的时候,可将军看这只鼠,腹中尽是糠皮和碎谷,没有芽胚,它吃的是冬天剩余的粮食。那本该在仓里的粮食被谁吃去了?”
“另有硕鼠。”
陈恪包起老鼠,叫来城尉,把老鼠连同他做过笔记的纸全都给了对方。
城尉行过一礼带着人就下去了,不多时就听到混乱声和鬼哭狼嚎从街道那边传来。
陈恪拍拍手,开始寻一个地方洗手。嬴寒山找井帮他提了一桶水上来,一边倒一边问。
她说陈长史,真没人打过你闷棍吗?
陈恪专心致志地洗手,听到她这话先收手把手甩干了,然后站直:“将军何出此言?”
“我就是觉得你和殿下他行事风格……不太搭?”第五争基本上是想什么做什么,没有对细节的思考。纵使他的战争嗅觉很敏锐,但从善攻不善守来看,他也是“大炮开兮轰他娘”的类型。
这样的人基本上不会管庶务,手下的城管理如何全看城中吏的良心,而在这个环境里太有良心比如陈恪这种人,很容易遭到打击报复。
嬴寒山解释了几句,陈恪了然了,伸手摸摸后脑勺:“啊,有的,有的,常事。但恪还活着,就不是大事。在此职位之上,当尽全力,不当有杂念。恪平日里小心便是。”
……哇,这哥们不仅倒贴钱上班还自己交医保啊。
“你没想着劝劝殿下?”她把桶放回去,“你和殿下自小一起长大,你说话他大概听。”
陈恪露出一点笑,有几秒钟没有说话。
“为人臣者当劝谏,”他说,“但主公有自己的思量,那人臣就只要尽职便好。”
话聊到俩人是发小上了,就很容易往家里人拐。嬴寒山有一搭没一搭地给陈恪喂着话,问些有的没的。
或许因为其他两个王子都和他关系不大,在说这些人时陈恪比较放松,没有在谈到那位“长王姬”时紧张的状态。
但他仍旧不太愿意提及第五煜,似乎是不知道怎么为自家殿下弑兄的事情开脱。
“你见过其他两位王子吗?”嬴寒山问。
“见过三王子,”陈恪答,“喜好华服,语言轻慢,或是年幼故。未曾见长王子,听闻因久病而不常露面。”
“哦……”嬴寒山顿了一下,“那他手底下的人,你见过吗?”
陈恪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嬴寒山,但老实人的个性让他没有想很多:“见过,长王子不常出来走动,所以常有名‘淳于顾’者代他行事。”
嚯,狐狸,听到这个名字嬴寒山打起精神来:“淳于顾?……这人如今在何处?”
陈恪摇摇头:“非此人,乃此一类人。”
“所谓‘淳于顾’,是长王子手下十数人的共称。”
嬴寒山听到了一点意料之外的东西。
第五煜有没有病另说,他也不是个善茬这件事恐怕是坐实了的。陈恪说在第五煜手下有一群为他隐秘行事的门客,有男有女,皆以“淳于顾”自称。
隐秘行事这个业务包含很广,上到刺杀下到间谍都在其中,嬴寒山想起一开始与淳于顾见面时,他的假名和传递消息的行事,倒是符合这个描述。
“大多数人于乱中被扑杀了,”陈恪说,“也有遁逃者。若是见自称淳于顾者,万望将军小心。将军亦隶属于殿下,恪恐怕这些人为旧主复仇,牵连谋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