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嬴寒山说,“我想咬你主公一口。”
“不可,”陈恪正色,“若一定要,为人臣者当为主公受过,请将军咬恪吧。”
嬴寒山看着这人真一本正经卷了袖子把胳膊递上来,只觉得胃疼的更得害了。
陈恪站了一会,看对方不咬,又把手腕子收回去,站在原地踌躇了能有十几秒突然抬头对着嬴寒山正色地说:“殿下并无吝啬之意,他本意就是把将军留在踞崖关等他归来,请将军勿要气恼。”
嬴寒山不知道吗?不,嬴寒山其实清楚第五争耍了个心眼。
这事如果只是叛将作乱,那第五争肯定麻溜唰楞地给嬴寒山兵让她赶快滚回淡河不要耽误他打仗,但这件事牵扯到隔壁峋阳王,情况就复杂了。
踞崖关是雄关,但这次第五争带走了部分骑兵,城中兵力就不是那么足,万一峋阳王在这个节骨眼里就非得来叩关,第五争就是脑袋打架屁股着火。
所以他把她留下了,修士一人可抵千军,她就算不打仗只是往城头上一站也能吓退不少人。嬴寒山能理清楚这个逻辑,但这不代表她不生气。
“我这是无偿守城啊。”她说。
陈恪皱起眉来,小老头一样思量了半晌,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钱袋。
“恪身无余财,但总之……能替殿下补多少就是多少吧。”
……哥,你倒贴钱上班吗
……
水波正在轻柔地震荡。
它反射着沉州青玉色的天空,自己也像是一片巨大的玉台了。
水边的芦苇随着风倒向一侧,露出些皮甲的轮廓来。
一支军队驻扎在这里,士兵们已经休整过一日,状态尚好。从去年蒿城一战之后,第五争穷追猛打到年底才停手,他们颇过了一段颠沛流离的日子。好在暨将军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倒没有和那侯定手下的军队一样全军覆没。
刚刚换过岗的哨兵向着河水东岸远眺,那里有一只小船正在接近。
船靠岸了,一位穿浅灰色曲裾的文士微微弓身,自船上而下。他走向正准备警戒的哨兵,弯腰一礼。
“敢问此地是暨麟英暨老将军麾下么?”
哨兵应是,问这文士身份,他只是浅淡一笑,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两个士兵当即就要把他当做细作扣下,文士也不恼,顺从地伸出一双手来。
“自然可以,”他说,“只是劳烦你们通报一声老将军有人来此,不便言说身份。若要细究……”
“只说‘王子有诏’。”
两个哨兵隐隐约约感觉出来这人似乎有些来头,一人折回去通传将军帐,不多时两个亲兵赶了过来,文士仍旧微笑着施礼,一言不发。亲兵们默契地什么也没有问,示意对方跟上:“暨将军就在帐内,请随我们来。”
那文士进去时,暨麟英已经拾掇整齐,甚至披上了甲,耳顺之年的老人面色肃穆,在看到他的时候起身。
文士从袖中拿出一卷文书。
“煜殿下手诏,请暨将军接诏。”
“即刻前往谒阳,袭粮仓,断粮道。”
第83章 命犯破军
诏写得很细致, 几乎就是一份作战安排。
暨麟英即刻率水军前往谒阳附近的小亭隘,即第五争的屯粮之处。若此刻无兵在此,就即刻占据小亭隘。
若第五争先一步占据小亭隘, 则以周边水路为据围城, 拖延第五争步伐。若是二者在小亭隘前相遇, 就消耗第五争兵力。
诏书的用料很朴素, 几乎不像是一道出自王家的诏令。整张布帛上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上面那枚第五煜的印,以及比它更显眼的……
……襄溪王印。
老将军接过文书验看,眉头轻轻跳了一下。他又复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灰衣的文士, 没有进一步表示, 仿佛笃定这人还有话没说完。
果然, 这位文士的表情柔和下来, 神情在几秒钟之内变得几乎于一个恭敬诚恳的后辈:“煜殿下一切无碍, 王印一直在殿下手中,只是苦于手足相残,两个兄弟悖逆父亲, 谋害兄长,此刻尚不是继位的时机。接下来的话, 是煜殿下令在下私下里带给将军的。”
“煜敬问将军安。家国蒙遭此难, 父王骤薨,兄弟手足相残,煜如飘蓬飞絮, 几乎殒身劫中。幸得将军与父王诸旧部不弃,方有今日。将军于煜如亲长, 煜既已失父, 所仰赖唯将军尔。万请将军保重自身,他日再见, 必登门拜谢。晚辈第五煜再拜。”
灰衣文士说这话时声音放得很轻,双眼如赤子般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这位老将,眼底氤氲着澄澈的仰赖。
他看到暨麟英的嘴角似乎颤抖了一下,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低下头去,垂下的手有轻微的颤抖。
“臣何敢当此言!”他的声音沉重,夹杂着哽咽,“先王托孤于臣,臣护驾不力,几乎令殿下遭毒手。今殿下以亲长呼臣,臣唯效死可报!”
文士的眉头轻轻展开,他微笑着上前搀扶这位老人,压下嘴角讥诮的弧度:“在下不便久留,诏已至,还请将军速速行事。殿下时刻记挂将军,或许此一役后,殿下便可安然继位了。”
他记得那位殿下对他传这份口谕时的表情,“卿就用孤本人的口吻,传与暨麟英这段话吧,”那位王子笑微微地说,“说到底,这些老将忠于的还是父王,只不过父王偏爱我这个长子,他们就把自己当做父王同辈一般,拿我当个添头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