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千军!”
峨眉刺从手中甩出,卷着怪物们与周围障壁一齐被割碎甩开,罡风卷走了覆盖在第五争身上的衣物,他们一齐暴露在夜幕之下。
嬴寒山喘了口气,向前踉跄一步察看第五争的情况。他躺着,峨眉刺没伤到他,只是吹乱了他的发髻。
嬴寒山试试呼吸,稍微放下心来,预备再提防有东西偷袭,然而当她收手时,她猛然发觉“第五争”的鼻梁上有一块皮肤凸起。
她伸手一拉,一张面皮随之脱落。
这根本就不是第五争。
第80章 踞崖伏杀(三)
夜风凛凛, 夜枭锐鸣,嬴寒山手里拎着那张面皮,低头拍拍那个躺着的青年人的脸。
他不动, 脸上还有些低烧的红色, 看着应该不是装昏。
其实嬴寒山早就该发觉这不是第五争了, 这人明显是个文人, 身骨比第五争单薄一些,全靠衣服穿得厚以及身上盖的东西遮掩。
他骨相没有第五争那么明显,但看着应该算是个北方人。
就在她低头的这几秒钟内, 周遭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夜色阴燃起来, 它像是一枚巨大的虫卵, 正在缓慢开裂, 释出里面蠕动的幼虫。
嬴寒山不知道有多少刚刚那样的怪物藏在暗中, 她只能听到它们骨节轻微的咔嗒和布料摩擦的窸窣。
远处有火把亮起来了,正有士兵向这里集结。“谁都不要过来!”
她向着那个方向吼了一句,但效果不大, 黑暗中的那些东西有一部分飞快地向士兵们爬过去,惊呼和搏斗的声音升起来。
留下来的那些不敢靠近嬴寒山, 它们窃窃私语, 逐渐聚拢成一个环形。
嬴寒山抽出三支箭拉开逐鹿弓,箭羽割破夜幕直冲出去,又被黑暗吞下,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射中。
那圈子短暂地散开,然后再次聚拢, 有轻柔的声音从它们之中响起来。
【至善至德, 白莲化身,承我寿宫, 担我诸业。】
【膏我以脂,涂我以血,速去旧躯,度我得仙……】
一开始只是零星的声音,最后逐渐变得整齐,仿佛无数蜜蜂振翅嗡鸣。
那声音难听极了,像念咒,像嘟囔,像鼻塞喉肿时的哼唧,嬴寒山又一次感觉到烦躁,她抽出一支箭,再抽出一支箭,瞄也不瞄地射向声音来的地方。
那声音没有减弱,反而像是海潮一样覆盖上来,难以计数的嗓子里飞出没有起伏的念诵声,嬴寒山有种自己被蚊群淹没的错觉。
“用峨眉刺。”她听到系统的声音,“你的箭不够,宿主。”
“我倒是想,”嬴寒山抽出峨眉刺,“但千军抛出和收式之间有时间空隙,我只有一个人,防不住他们。”
“不,宿主,你至少还有一个同盟。现在,听我的”
嬴寒山缓慢俯身,一手抄起躺在地上的那小哥,骤然腾空的同时峨眉刺出手,月轮般划过夜幕,黑暗被刃光隔开一道口子,原本紧密围拢的圈子一瞬被打散,黏黏糊糊的诵经声散成一片尖叫。
“右边。”系统的话音伴随着箭鸣飞出,嬴寒山用肩膀担住那个人,头也不回地向着右侧掷出余下那支峨眉刺。
“身后。”
被气牵引的第一支峨眉刺飞回,又被再度投出,她仿佛一个盲眼的掷飞刀者,只凭借着耳边的提示收割。
当带着腥气的峨眉刺飞转回她手中又再次脱离时,嬴寒山忽然有了一种玄妙的感觉。
周遭的黑暗不再是黑暗,它是一张巨大的蛛网,而她是蛛网中间的蜘蛛。她完全不再依靠眼睛或者耳朵,只凭借本能一样的感知开始杀戮。
“千军!”
不知道什么时候系统已经不再出声,她也不再在乎黑暗中有什么,敌人有多少,嬴寒山感到自己每一寸皮肤,每一根头发都被奇异的满足感浸满。
这甚至和之前那种撼动神志的杀戮欲不同,她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这是修道,这是在与天地建立联系这是在以杀联系一切生灵。
没有人看到她的脸,那张在黑暗中露出入定般玄奥微笑的脸。
日光逐渐从东方浮现出来,白色渗上暗青的天幕。士兵们搀扶起受伤的同伴,抬走今夜的牺牲者。
他们恭敬地为这里的主人让开一条道,青簪夫人换了一件厚实些的斗篷来抵挡清晨的露水,她穿过人群,在距离医帐几十步远的地方站住了。
地面上落满了碎骨和破布,被切断的脊椎和刺穿的颅骨散落在土中,像是一路抛洒的白色花瓣。
在白色环形的正中央,嬴寒山正站在那里。她单手架着谁,另一只手拎着峨眉刺,在晦暗不清的天光下,那身影几乎不像是人类。
任何一个看到这个画面的人都会疑心有一位天神在昨夜降落在此,把靠近的邪祟连同帐篷一起碾碎。
嬴寒山轻轻抬了抬头,她望向青簪夫人,又很不自然地把头歪向另一侧。这一瞬间所有站在这里注视到她的人都感到了压力。
她看着他们,用并非人类的眼睛看着他们。
突然,倚靠在嬴寒山手臂上的那个青年人咳嗽起来,他急促地抽着气,仿佛要醒过来了。几秒内人类的灵魂回到嬴寒山的身躯,她摇晃一下,用力拍拍额头。
“喂!有人吗!夫人你在吗我看到你了你找个医生来!”
将军帐里燃起了火盆,青簪夫人脱掉沾着露水的披风,架在火苗上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