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尘缨被这热浪扑面,虽不觉攻击逼人,却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刚站稳脚,便听见耳边传来了异常清晰的声音:“楼姑娘若知道自己柴薪未尽,九泉之下定然安眠。”
是封玉疆的声音,明明没有看向自己,却的如同直接贴在耳边轻语。
重尘缨眉眼低垂,暗自在心底接了话:
知道又如何,知道了也不会安眠......
紧接着不过瞬间,那声调又回归正常。
“那就请诸位上前一步,位于鼎下四角......”封玉疆嗓音渐远,众人抬头望去,才发现她竟已悬停于高鼎之上,盘腿而坐了。
白发纷扬,随浪而舞,身后的星盘亦飞行至头顶,轮转出无限星芒。
“重塑封印并非一蹴而就,需要各位每十日便聚于星沙宫内,如此三番,一月之时便能修复完全。”
“而今日,无需诸位耗费灵力......”封玉疆行法开阵,灵力流转之时竟连声音都变得悠远空灵,如落世之仙。
“只需闭气凝神,入我阵来......”
躁动嘈杂的声音在瞬间止息,闭上眼睛,重尘缨几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们已尽入阵中。
他本该遵循封玉疆的指引步入阵法幻境,可却趁着神志还未模糊,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可不在乎什么阵法不阵法。
四周寂然沉睡,独一人清醒。
入目便是道鼎西面,左右相邻坐着宴玦和朱砂,玄南彦在他对面,被鼎完全挡住了身形。
再抬头,便是封玉疆闭眼打坐,似乎对自己的擅离职守并未察觉......又或者,压根不为所动。
重尘缨敛着视线,看向了朱砂。他知道楼月归在人族极负盛名,可没想到这么久过去,她在众人心中的形象依然辉煌,甚至追捧众多......
他忽得溢出个无声的冷笑,却无意间发现有什么东西从朱砂眉心钻了出来。
是一条红色的灵线,绕过道鼎,悠悠然从自己眼前飘过......
然后钻进了宴玦的眉心里。
第18章 为什么选他
血,扑面的血腥味。
人,拥挤的人尸塔。
睁开眼,红,满手遍身的红,满天遍地夺目的红。
瞳孔蓦然睁大,心跳陡然加快,浊气堵塞了胸口,叫他几乎不能呼吸。
不,不应该这样,他不能这样......
双腿忽然没了力气,他砰得一声跪倒在地,脑袋无力垂下,将额头聚积的冷汗砸进了红泥地里。
他揪紧自己领口处的布料,虎口收紧,衣领猛拽,就像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窒息感铺天盖地地涌来,口腔里忽然弥漫出了浓烈铁锈味,令人作呕。
“噗——”
他吐出了一汪血。
-
宴玦吐出了一汪血。
他神思混沌地半阖着眼,上半身还没来得及栽下去,两条胳膊便被一左一右架住,勉强稳住了身形。
阵法被猛然打断,重尘缨和玄南彦同时接住了他。
“宴七!”
重尘缨抓住宴玦的瞬间,便听见玄南彦焦急开口,又看见他飞快搭上宴玦的手腕,两指扣紧,沿着筋脉将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去。
重尘缨敛下眼睛,盯着那亮蓝色的光芒无端便愣了神,他一哽喉咙,静悄悄地把宴玦的胳膊往自己身前拉,让他几乎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宴玦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眼皮轻轻颤动,连睫毛也抖个不停。
重尘缨看着他的脸,托在腰上的手更加圈紧,自己的吐气声也跟着他的呼吸一并放轻,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幸而没多久,宴玦便缓缓掀起了眼皮,瞳孔放空过片刻,便复归清明。
他先将手腕从玄南彦手里抽出来,又定定看了眼重尘缨,然后按着他的胳膊借力支起了身。
“你为何突然有这么重的内伤?”玄南彦拧眉问道,“我们怎么什么事儿都没有。”
宴玦额头冷汗未干,唇边也染着血,殷红湿亮,顺着嘴角划下,在边缘聚成泛光的小滴,晃晃悠悠地悬挂在下巴尖上。
像悬在尖勾上的饵。
鬼使神差的,重尘缨下意识便伸了手,用拇指指腹将那滴血抹了去。
这动作不仅叫他自己一愣,更叫另外三人也为之一怔。宴玦回过神,余光瞟他一眼,便自己托了手腕,将唇边未净的血尽数抹去。
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还发着虚:“不知......”
寡淡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似乎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场灵力反噬。
简简单单,单单纯纯,无事发生。
宴玦抬起头,看见封玉疆从鼎上飞身而下。喉头滚动间,望向她的眼神里似有不解。
封玉疆对此情形并不惊讶,反倒眉眼弯弯,唇边还含着浅笑:“诸位的灵力终归不是出自楼月归本人,产生相斥反噬也属正常......”
她悠悠一抬手,星沙宫大门再次打开,柳文尚还候在外头:“今日便到此为止,将军务必好生歇息。”
重尘缨盯着她,想到那根红色灵线,脸色忽得暗了下来。
他将宴玦从地上扶起来,沉声说道:“你如今伤重,还是和朱砂玄南彦他们待在一起的好.......妖族的人发现四角不缺,定会再次行动。”
“是啊,也不是怕他们,但封印才是要紧事,咱憋屈点就憋......”玄南彦也跟着接话,但还没说一半就被朱砂瞪了一眼。